十五遍《棋经》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我心头,以至于在接下来几天的“书童”生涯中,我格外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连抄写时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再被萧衍抓到错处。
然而,麻烦并不会因为我的谨慎而绕道而行。
这日,我刚在书房的小书案后坐定,准备开始今日的“人形复印机”工作,萧衍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递给我需要誊抄的文书。他放下手中的笔,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让我头皮发麻的审视。
“苏表妹初来乍到,性子怯懦,”他开口,语气平淡无波,“你是府中姐姐,平日里多带带她,让她早些熟悉环境。”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我把“照应”落到实处?带着那位走一步喘三下、说句话脸红半天的苏瑾儿熟悉侯府?
“是,哥哥。”我嘴上乖巧应下,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带她?怎么带?是带她参观一下我每天抄书抄到手软的书房?还是带她去马场回忆一下我差点被摔下马的惊魂时刻?只怕没逛两步,这位表妹就要晕倒给我看!
“不必刻意,”萧衍仿佛看穿了我的腹诽,补充道,“寻常走动即可。”
“臣女明白。”我低下头,心里琢磨着这“寻常走动”的尺度。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是苏瑾儿来了,说是奉了苏婉清之命,给萧衍送些新做的点心。
萧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还是淡淡道:“让她进来。”
苏瑾儿端着一个小巧的食盒,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走了进来。她先是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才对着萧衍盈盈一拜,声音细弱:“表哥安好。姨母让小厨房新做了几样点心,命瑾儿给表哥送来。”
“有劳。”萧衍语气疏离。
苏瑾儿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动作轻柔,仿佛那食盒有千斤重。她站直身体,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像一朵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小白花。
书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萧衍显然没有与她多谈的兴致,目光已经重新回到了公文上。苏瑾儿则局促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颊渐渐泛起窘迫的红晕。
我看着这场面,心里叹了口气。这位表妹,还真是……我见犹怜,也我见头疼。
就在这尴尬的寂静即将达到顶点时,萧衍忽然抬眸,视线越过苏瑾儿,落在我身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知意,带你表妹去园子里走走。”
我:“!!!”
我?现在?带她逛园子?
我看向萧衍,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瞬间悟了——他这是嫌苏瑾儿在这里碍事,又不好直接赶人,所以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兼“导游”!
“是,哥哥。”我内心泪流满面,面上却不得不挤出温婉的笑容,站起身,走到苏瑾儿身边,亲热地(自认为)挽起她的胳膊,“表妹,哥哥忙于公务,我们就不打扰了。我带你到园子里逛逛可好?这时节,荷塘里的花开得正好呢。”
苏瑾儿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懵,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柔顺地点头:“好、好的,有劳表姐。”
我挽着她,感受到她手臂的纤细和微微的颤抖,心里那点因为被当“工具人”而产生的不爽,倒是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奈。罢了,就当是完成KpI(关键绩效指标)吧。
我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姐妹情深”笑容,对萧衍道:“哥哥,那我和表妹就先告退了。”
萧衍的目光在我们挽着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颔首:“嗯。”
我如蒙大赦,赶紧挽着苏瑾儿,脚下生风般离开了书房。直到走出老远,确定萧衍听不见了,我才暗暗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表姐……”苏瑾儿小声唤我,怯怯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方才……多谢表姐解围。”
我看着空落落的手臂,和她那依旧带着防备和羞涩的眼神,心里明白,我这“被迫营业”的“兄妹情深”戏码,恐怕在人家眼里,演技浮夸,目的不纯。
“表妹客气了。”我笑了笑,也懒得再维持那虚假的亲热,“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荷塘。”
看来,在这侯府里,不仅要会“装乖”,还要会“演戏”。而萧衍,显然是那个最擅长导戏,也最擅长看戏的人。
我这位“表妹”,究竟是纯良小白花,还是隐藏的演技派,看来还需要时间观察。
而我,只希望下次“被迫营业”的时候,台词能少一点,对手戏演员的段位……能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