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晨钟刚敲过第三响，萧烬鸿正埋首于案前整理周虎旧部的审讯记录，门外便传来衙役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急切的禀报：“大人！不好了！城中红袖坊的老板娘出事了！”
她搁下笔，指尖划过案上微凉的砚台，抬眸时眼底已褪去几分倦意，只剩刑侦人员特有的锐利：“慌什么？慢慢说，出了何事？”
进来的衙役气喘吁吁，额角还沾着汗：“回大人，半个时辰前，红袖坊的伙计来报，说他们老板娘沈氏在店铺后院离奇身亡了！伙计说沈氏是突发疾病死的，但她家人不认可，吵着要大理寺查案，眼下红袖坊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百姓，场面快控制不住了！”
萧烬鸿闻言，起身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官服披在肩上，同时喊来青禾：“备马，带上验尸用的工具。”随后又对衙役道：“你先回去稳住场面，不许百姓随意进入红袖坊后院，保护好案发现场，我即刻就到。”
衙役领命匆匆离去，萧烬鸿快步走出书房，恰好遇上前来送整理好的卷宗的苏慕言。苏慕言见她行色匆匆，手中还提着装有银簪、纱布等物的木箱，不由问道：“大人这是要出去办案？”
“嗯，红袖坊老板娘突发身亡，家属质疑死因，需去现场看看。”萧烬鸿脚步未停，“你整理好的卷宗先放在我书房，等我回来再看。”
苏慕言点头应下，看着她翻身上马的身影，又补充了一句：“大人查案时务必小心，红袖坊地处繁华地段，人员复杂，若有需要，我可随时过去协助梳理线索。”
萧烬鸿勒住马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满是关切，便颔首道：“好，若有需要，我让人去叫你。”说罢，便策马扬鞭，带着青禾与两名衙役往红袖坊方向赶去。
彼时的红袖坊外，果然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听说沈老板娘死得蹊跷，好好的在院子里喝茶，突然就倒了！”“我猜是积劳成疾吧，红袖坊的生意那么好，她天天忙到半夜，身子哪吃得消？”“不对啊，她家人说她平日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发病？说不定是被人害了！”
萧烬鸿一行人赶到时，守在门口的衙役立刻上前开路，大声喊道：“大理寺萧大人到！无关人等退开！”
百姓们闻言，纷纷侧身让开一条路，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萧烬鸿身上，有好奇，有敬畏，也有期待。自从她破了柳书生失踪案和周虎掳掠男子案后，“女少卿断案如神”的名声早已在京城传开，百姓们都盼着她能查清沈氏的死因。
萧烬鸿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径直走进红袖坊。红袖坊是京城有名的胭脂铺，前堂摆放着各式胭脂水粉，香气浓郁，此刻伙计们都面色慌张地站在一旁，几名身着素衣的男女正围在后门处低声啜泣，想必是沈氏的家人。
见萧烬鸿进来，一名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萧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妻子做主啊！她怎么可能突然发病身亡！肯定是被人害的！”
萧烬鸿连忙扶起他：“你先起来，慢慢说。你是沈老板娘的丈夫？”
男子起身，抹了把眼泪道：“是，小人姓陈，是沈氏的丈夫。今日午后，内子说在后院喝茶歇会儿，让伙计半个时辰后送水过去。可伙计送水时，却发现内子倒在石桌上，已经没了气息，嘴角还有白沫，伙计说像是突发疾病，可内子平日连头疼脑热都少得很，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萧烬鸿点点头，又问旁边的伙计：“你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你送水到后院时，沈老板娘是什么状态？周围有没有其他人？”
那伙计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大人，小的按照老板娘的吩咐，半个时辰后提着水壶去后院。后院的门是虚掩着的，小的推开门进去，就看见老板娘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桌上还放着一杯没喝完的茶水。小的赶紧上前叫她，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小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气了，吓得小的赶紧跑出去通知老板和其他伙计。当时后院里就只有老板娘一个人，没看见其他人。”
“你发现沈老板娘身亡后，有没有碰过桌上的茶水和其他东西？”萧烬鸿追问。
“没有没有！”伙计连忙摆手，“小的吓得腿都软了，哪敢碰那些东西，直接就跑出去了，后院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
萧烬鸿满意地点点头，对身后的衙役道：“你们在这里看着，不许任何人进入后院，也不许沈氏的家人和伙计随意走动，我去后院勘察现场。”
说完，她便带着青禾走进后院。红袖坊的后院不大，种着几株月季和海棠，院子中央摆放着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沈氏的尸体已经被她的家人挪到了旁边的竹椅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萧烬鸿先走到石桌旁，仔细观察桌上的物品。石桌上放着一个青瓷茶杯，杯中还剩小半杯茶水，茶水表面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油花，桌角还有一个空的茶叶罐。她拿出银簪，小心翼翼地插入茶杯中，停留片刻后拔出，只见银簪的表面竟渐渐变黑。
“青禾，你看。”萧烬鸿将银簪递给青禾，“这茶水有问题，很可能含有毒物。”
青禾接过银簪，看着变黑的部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人，这……这真的有毒？那沈老板娘是被人毒死的？”
“目前还不能确定，但这茶水肯定有问题。”萧烬鸿说着，又蹲下身，仔细查看石桌周围的地面。地面是青石板铺成的，没有明显的脚印，但在石桌旁的草丛中，她发现了几片散落的花瓣，花瓣上还沾着一点淡淡的粉色粉末，与前堂胭脂水粉的颜色有些相似。
随后，萧烬鸿走到竹椅旁，掀开白布，查看沈氏的尸体。沈氏大约三十多岁，面色青紫，嘴角残留着白色泡沫，瞳孔缩小，指甲呈暗紫色，这些症状都与中毒身亡的特征相符。她又检查了沈氏的口鼻和颈部，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进一步证实了中毒的可能性。
“青禾，把茶杯里的茶水、桌上的茶叶罐，还有草丛中的花瓣都取样收好，带回大理寺检验。”萧烬鸿吩咐道。
青禾连忙拿出准备好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将茶水、茶叶和花瓣分别装入瓶中，贴上标签。
就在这时，沈氏的丈夫陈先生走到后院门口，哽咽着问道：“萧大人，查得怎么样了？内子是不是真的被人害了？”
萧烬鸿走到他面前，沉声道：“目前初步判断，沈老板娘可能是中毒身亡，但具体是什么毒物，还需要带回大理寺进一步检验。你回忆一下，沈老板娘近日有没有与人结怨？或者接触过什么陌生人？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用过什么新的胭脂水粉？”
陈先生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片刻：“内子平日里为人和善，很少与人结怨。不过……前几日，她倒是跟隔壁玉容阁的李老板娘吵过一架。”
“哦？为何吵架？”萧烬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忙追问。
“还不是因为生意上的事。”陈先生叹了口气，“最近红袖坊进了一批新的胭脂，卖得特别好，抢了玉容阁不少生意。前几日，李老板娘就来红袖坊找内子，说内子故意压低价格抢生意，还骂了内子几句，内子气不过，就跟她吵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李老板娘走的时候，还放话说要给内子点颜色看看。”
“玉容阁的李老板娘？”萧烬鸿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你知道她的全名吗？她平日里为人如何？”
“她叫李梅，听说为人挺泼辣的，做生意也喜耍耍手段。”陈先生道，“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她害了内子，毕竟只是吵了一架，应该不至于下此毒手吧？”
萧烬鸿没有妄下结论，只是道：“我会派人去调查这位李老板娘。你再想想，沈老板娘近日有没有其他异常？比如有没有收到匿名信件，或者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陈先生摇了摇头：“内子每日除了打理红袖坊的生意，就是回家照顾孩子，很少外出，也没听说她收到过什么匿名信件，平日里接触的都是熟客和伙计，没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萧烬鸿又询问了几名红袖坊的伙计，他们的说法与陈先生基本一致，都提到了沈氏与李梅的争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好了，今日的询问就到这里。”萧烬鸿对陈先生道，“沈老板娘的尸体暂时不能下葬，需要带回大理寺进行详细验尸，等查明死因和凶手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陈先生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这是查案的必要流程，只能点头应允：“全凭萧大人安排，只求大人能尽快抓住凶手，还内子一个公道。”
萧烬鸿安抚了陈先生几句，便让人将沈氏的尸体抬上马车，准备带回大理寺。随后，她又对两名衙役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一是看守红袖坊，不许任何人破坏现场；二是走访红袖坊周围的邻居，看看有没有人在昨日午后看到可疑人员出入红袖坊后院，有任何线索立刻回报。”
衙役领命后，萧烬鸿便带着青禾和取样的物品，骑马返回大理寺。路上，青禾忍不住问道：“大人，你觉得会不会真的是那个李老板娘害了沈老板娘？她不是说要给沈老板娘点颜色看看吗？”
“有这个可能，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嫌疑。”萧烬鸿目视前方，语气平静，“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只有茶水有毒和沈氏与李梅有争执这两点，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确定凶手。等回到大理寺，先对取样的物品进行检验，看看茶水和花瓣中的毒物是什么，再派人去调查李梅昨日午后的行踪，看看她有没有作案时间。”
回到大理寺后，萧烬鸿立刻让人将取样的茶水、茶叶和花瓣送到临时设立的痕迹检验房，按照她教的方法进行检验。她则坐在书房中，梳理着目前掌握的线索：沈氏在自家后院喝茶时中毒身亡，茶水含有毒物，死前曾与隔壁玉容阁的老板娘李梅因生意争执，李梅还曾放话威胁……
就在这时，苏慕言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走进书房：“大人，查案辛苦了，先喝碗莲子羹歇会儿吧。”
萧烬鸿接过莲子羹，道了声谢，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温热的莲子羹驱散了几分疲惫。她抬头看向苏慕言，想起之前他说过可以协助梳理线索，便将红袖坊命案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苏慕言听完后，沉思片刻道：“大人，我觉得那个李梅的嫌疑确实很大。她与沈氏有利益冲突，又有威胁言论，很可能因记恨而下手。不过，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作案，比如红袖坊的伙计或者熟客，毕竟胭脂铺接触的人比较多，难免会有恩怨。”
“你说得有道理。”萧烬鸿点头，“我已经派人去调查李梅的行踪，也安排了衙役走访红袖坊周围的邻居，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另外，痕迹检验房正在检验茶水和花瓣中的毒物，等结果出来，或许能有新的突破。”
苏慕言又道：“如果毒物是通过茶水进入沈氏体内，那下毒的方式可能有两种：一种是在茶叶中下毒，另一种是在茶杯或者水中下毒。大人可以让人仔细检查一下那个茶叶罐和青瓷茶杯，看看有没有毒物残留。”
萧烬鸿眼前一亮：“你提醒得很对，我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她立刻起身，前往痕迹检验房，叮嘱检验人员仔细检查茶叶罐和青瓷茶杯的内外壁，务必确认下毒的源头。
检验人员不敢怠慢，立刻按照萧烬鸿的吩咐进行检查。大约一个时辰后，检验人员匆匆来到书房禀报：“大人，检验结果出来了！茶水和花瓣中都含有‘秋露霜’，这是一种剧毒，服用后半个时辰内便会身亡。另外，我们在茶叶罐中没有发现毒物残留，但在青瓷茶杯的内壁上，检测到了少量‘秋露霜’的痕迹，推测毒物是直接下在茶杯中的。”
“茶杯内壁有毒？”萧烬鸿皱起眉头，“这么说来，凶手是在沈氏使用茶杯前，将毒物涂抹在了茶杯内壁上？那凶手应该是能接触到沈氏茶杯的人，比如红袖坊的伙计，或者是沈氏熟悉的人。”
苏慕言在一旁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凶手趁沈氏不注意，偷偷在她的茶杯中下了毒。沈氏是在自家后院喝茶，后院的门是虚掩着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悄悄进入，趁她不注意下毒后离开。”
萧烬鸿点点头，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调查方向：“看来，我们不仅要调查李梅的行踪，还要仔细排查红袖坊的所有伙计和沈氏的熟人，看看他们在昨日午后有没有作案时间，有没有接触过沈氏的茶杯。”
她立刻召集衙役，进行分工：一部分人继续调查李梅昨日午后的行踪，确认她是否有不在场证明；一部分人详细询问红袖坊的所有伙计，了解他们在昨日午后的活动轨迹，以及是否有机会接触到沈氏的茶杯；还有一部分人调查沈氏的社会关系，看看她除了与李梅有争执外，还有没有其他仇家。
衙役们领命后，立刻分头行动。萧烬鸿则坐在书房中，看着桌上的案卷，脑海中不断梳理着案情。她知道，这起红袖坊命案看似简单，实则可能牵扯到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利益纠纷，想要尽快找到凶手，必须细致入微地排查每一条线索，不能有丝毫遗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理寺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萧烬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莲子羹，心中却没有丝毫倦意。她知道，此刻的每一分努力，都离真相更近一步，离给沈氏一个公道更近一步。而她也隐隐觉得，这起看似普通的胭脂铺老板娘命案，或许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