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阗的风波平息后,沈清辞没有停留。带着于阗王调拨的三百骑兵,以及赵三郎商队里自愿加入的二十名伙计,他与阿依古丽、巴图一同奔赴龟兹——据落网的柳家余孽招供,那里藏着柳家在西域的最后一处据点,由柳文轩的堂弟柳文烈坐镇,手里握着一支千人私兵,还囤积了足以支撑半年的粮草。
深秋的龟兹,胡杨林铺成金红色的海洋,却掩不住空气中的肃杀。沈清辞的队伍在距离龟兹都城三十里的戈壁扎营,帐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帐篷上“呜呜”作响,像在诉说这片土地上的陈年恩怨。
“柳文烈这人,当年在柳家就以狠辣出名。”赵三郎擦着他那把用了十年的弯刀,刀刃在油灯下泛着寒光,“听说他在龟兹化名‘石老板’,开了家玉石铺当幌子,暗地里却在城外的黑石山挖了洞窟,私兵和粮草都藏在里面。”
阿依古丽铺开从于阗带来的龟兹舆图,指尖点在黑石山的位置:“这里地势险要,只有一条栈道能上去,易守难攻。硬拼的话,咱们这点人手怕是不够。”她看向巴图,“羌人对山地熟悉,有没有办法绕到后山?”
巴图啃着烤羊肉,指节敲了敲舆图上的一处峡谷:“我阿爸说,黑石山后面有个‘一线天’,雨季时有水流过,旱季就成了干沟,能通到洞窟上方。只是路窄得只能容一人过,还得手脚并用爬上去。”
沈清辞盯着“一线天”三个字,眉头渐渐舒展:“这就是咱们的机会。正面派少量人马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主力从‘一线天’绕到后山,居高临下突袭,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看向众人,“只是‘一线天’艰险,需要身手最灵活的人带队。”
“我去!”阿木立刻站起来,他身后的十几个楼兰少年也跟着请战,“沈先生,我们跟着卫将军的部下练过攀爬,这点路不算啥!”
巴图也拍着胸脯:“羌人的孩子,从小在悬崖上追山羊,我带二十个族人跟他们一起去!”
沈清辞看着这些半大的少年,眼里闪着光,像看到了当年在江南书院里意气风发的自己。他点头:“好!阿木带楼兰少年,巴图带羌人勇士,明日拂晓出发,记住,一定要在午时前到达洞窟上方,听到正面的号角声就动手。”
次日天未亮,“一线天”的峡谷里就有了动静。阿木和巴图带着队伍,借着残月的微光,手抓岩缝,脚踩石棱,一点点往上爬。岩壁上的碎石不时滚落,砸在谷底发出闷响,有个楼兰少年脚下打滑,被巴图一把拽住,两人悬在半空晃了晃,才稳住身形。
“别怕!”巴图用羌语喊道,“跟着我的脚印走!”他常年在山地活动,对岩石的受力点了如指掌,总能找到最稳妥的落脚点。阿木则用汉话给少年们鼓劲:“想想沈先生说的,清剿了坏人,商道就能安稳,咱们的妹妹就能穿上江南的绸缎!”
爬到一半时,太阳升了起来,金光穿透峡谷,照在少年们汗湿的脸上,像镀了层铜。阿木回头望去,身后的队伍像一条长蛇,在岩壁上缓缓蠕动,汉人的短褂、胡人的皮袍、羌人的蓝头巾交杂在一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默契。
与此同时,沈清辞在黑石山正面打响了佯攻。赵三郎带着五十名伙计,推着几辆装满干柴的推车,朝着栈道口呐喊冲锋,柴车上插着的“大靖联军”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洞窟里的柳文烈果然中计。站在了望口看到“人少势弱”的进攻队伍,他冷笑一声:“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也敢来送死?”当即调派八百私兵守在栈道,只留两百人看守洞窟核心。
午时将至,太阳升到头顶。沈清辞看了眼日晷,举起号角,“呜——”的长音划破戈壁,在山谷间回荡。
几乎同时,黑石山的后山传来呐喊。阿木和巴图带着队伍从“一线天”冲出,居高临下将携带的石块、滚木砸向洞窟顶的守军。毫无防备的士兵被打得哭爹喊娘,慌乱中撞翻了堆放的油桶,火折子掉进去,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是信号!”沈清辞大喊,“赵三郎,冲!”
栈道口的赵三郎早已按捺不住,挥刀砍断拦路的铁链,带着伙计们冲杀上去。正面的士兵本就被后山的火光吸引,此刻见防线被突破,顿时乱了阵脚。
洞窟里的柳文烈听到喊杀声,才知中计,提着长剑冲出指挥,却迎面撞上从后山杀下来的阿木。少年虽身形单薄,刀法却带着卫峥亲授的凌厉,弯刀直逼柳文烈面门。
“毛头小子!”柳文烈怒吼,长剑横扫,却被阿木灵活躲开。巴图趁机从侧面抡起狼牙棒,狠狠砸在他的腿弯,柳文烈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被随后赶来的沈清辞下令捆了个结实。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当最后一个士兵放下武器时,黑石山的硝烟渐渐散去。沈清辞站在洞窟前,看着缴获的粮草、兵器,以及那些被柳家胁迫的西域平民,心里五味杂陈——这些人里,有被抢了牛羊的牧民,有被强征的工匠,还有几个中原的书生,是当年柳家倒台时被裹挟来的。
“愿意回家的,我们给路费;想留下的,龟兹王已答应分田给你们。”沈清辞对他们说,“柳家倒了,往后没人能再逼你们做坏事。”
一个中原书生泪流满面,跪地磕头:“多谢沈先生!我们早就想回家了,只是被他们看着,连封信都寄不出去……”
夕阳西下时,龟兹王带着队伍赶来。看到被剿灭的据点和被俘的柳文烈,他握着沈清辞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沈先生……大靖的恩情,龟兹永世不忘!”他当即下令,将黑石山的洞窟改造成粮仓,囤积的粮草分发给周边的贫困部落。
夜里的庆功宴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有烤羊肉和青稞酒。阿木和巴图缠着赵三郎,听他讲长安的繁华;苏织娘教龟兹的胡女织新纹样,把今日战斗的场景绣进锦缎;沈清辞则和龟兹王商议着在龟兹开设学馆,就像楼兰那样,教孩子们汉胡双语。
“沈先生,”龟兹王举杯,“您说,这西域的日子,真能一直这么安稳下去吗?”
沈清辞望着帐外——楼兰的骑士和羌人的牧民正在摔跤,中原的伙计和龟兹的工匠围着篝火唱歌,语言不同,笑容却一样真挚。他笑着举杯:“只要咱们记得,今日是如何并肩作战的,日子就一定能安稳下去。”
酒液入喉,带着草原的烈和中原的醇。沈清辞忽然想起萧彻的话:“疆域的安定,从来不是靠军队征服,而是靠人心归顺。”此刻看来,这话说得真好。
几日后,沈清辞的队伍启程返回楼兰。车辕上插着缴获的柳家旗帜,作为胜利的象征;车厢里装满了龟兹王赠送的玉石,要献给长安的陛下和娘娘。路过黑石山时,阿木指着改造中的粮仓,对沈清辞说:“等明年稻子熟了,咱们就把新米存在这里,分给所有帮过我们的人。”
沈清辞点头,看向远方。丝路的驼铃声又响了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响亮、更安稳。他知道,西域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但只要胡汉同心,再大的风浪,也能稳稳渡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