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售三部的会议室里，空调冷气开得太足，吴梦琪拢了拢外套，指尖还是泛着凉意。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下午三点整，秒针 “滴答” 跳动的声音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像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三天前在王强办公室的对峙还历历在目 —— 烟雾缭绕中他冷漠的脸、张莉发白的指节、李伟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自己攥得生疼的掌心，这些画面在脑海里反复滚动，磨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王强走了进来，腋下夹着个黑色文件夹，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 “笃笃” 的声响。他今天换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扣得一丝不苟，但眼角的倦意藏不住，大概是这三天没睡好。张莉和李伟紧随其后，两人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路过吴梦琪身边时，张莉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香水味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甜腻得让人发闷。
“就我们几个人，简单开个短会。” 王强拉开主位的椅子坐下，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金属搭扣发出轻响。他没看吴梦琪，目光在张莉和李伟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文件夹上，“最近部门有些工作上的小问题，我强调一下纪律。”
吴梦琪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手心冒出细汗。她挺直脊背，目光盯着桌面的木纹 —— 那是块廉价的复合板，边缘被无数手肘磨得发亮，像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委屈。她在心里默念着那些证据：聊天记录里的阴谋、pS 文件的原始素材、王强手写的便签…… 这些足以掀翻一切的真相，总该换来一句公正的评判吧？
“做销售的，最重要是诚信。” 王强翻开文件夹，手指在纸上划过，声音平淡得像在念天气预报，“跟客户沟通要实事求是，内部协作要注重流程，不能为了业绩搞些小动作，明白吗？”
李伟立刻点头哈腰：“明白明白，王经理说得对！我们一定严格遵守纪律。” 张莉也跟着附和，手指把玩着钢笔，笔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眼神里却藏着得意。
吴梦琪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小动作？那些处心积虑的诬陷、明目张胆的掠夺、精心策划的阴谋，在他嘴里竟然成了 “小动作”？她张了张嘴，想把 U 盘里的证据摔在桌上，想质问他为什么对那些聊天记录视而不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她在等，等一个明确的态度，等一个迟到的正义。
王强终于抬眼看了过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又迅速移开，像是在回避什么。“前阵子有同事反映，个别项目对接中出现了数据偏差，客户那边有点意见。”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水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这虽然是工作失误，但影响不好，以后都注意点，别再犯了。”
“个别项目”“数据偏差”“工作失误”…… 一个个模糊的词语像，把尖锐的真相裹得软乎乎的。吴梦琪的心脏一点点往下沉，凉得像揣了块冰。她看着张莉，对方正低头喝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肩膀微微颤抖，显然在憋笑。李伟更直接，假装揉眼睛，指缝里漏出的眼神满是嘲讽。
原来这就是她冒着风险换来的结果。深夜办公室的恐惧、桌下蜷缩的麻木、看到证据时的愤怒、对峙时的孤注一掷…… 所有的勇气和委屈，都被这轻描淡写的 “工作失误” 轻轻抹去，像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那么容易。
“行了，就说这些。” 王强 “啪” 地合上文件夹，站起身，“大家把手里的活儿捋顺，尤其是重点项目，别出岔子。散会。”
他率先走出会议室，皮鞋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李伟紧随其后，路过吴梦琪时故意撞了下她的椅子，低声嗤笑：“还以为能翻起什么浪，就这？” 张莉则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最后落在吴梦琪面前。
“梦琪，等一下。” 张莉的声音甜得发腻，像刚喝了蜜，她拉过椅子坐下，膝盖对着膝盖，两人离得极近，能闻到她香水味里的栀子花香 —— 和她工牌上那枚胸针一个味道，曾经让吴梦琪觉得亲切，现在只觉得刺鼻。
吴梦琪没说话，指尖在桌下攥成了拳。
“别往心里去呀。” 张莉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发慌，“王经理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还是护着我们的。”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寒意，“你看，就算你私闯我办公室，偷看我电脑，还偷录视频，他不也没追究吗？换作别人，早被开除了。”
“你无耻！” 吴梦琪猛地甩开她的手，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私闯办公室？她竟然还有脸提这个！那些被窃取的劳动成果、被篡改的聊天记录、被践踏的信任，在对方眼里，反而成了威胁她的筹码。
“我无耻？” 张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发抖，“我至少光明正大搞业绩，不像某些人，没本事就玩阴的。”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吴梦琪，嘴角的笑意突然变冷，“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闹这么一出，王经理也不会把赵总那个项目彻底交给我。”
这句话像冰锥，狠狠扎进吴梦琪的心脏。她猛地抬头，撞进张莉得意的眼睛里 —— 那双眼睛里闪着胜利者的光芒，像在炫耀战利品。原来如此，这场轻描淡写的警告，从来不是为了纠正错误，而是为了给她一个明确的信号：游戏规则由他们定，她的反抗不过是徒劳。
张莉踩着高跟鞋走了，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像在敲鼓，每一声都踩在吴梦琪的自尊上。会议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调的冷气顺着领口往里钻，冻得人骨头缝里发疼。她趴在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刚才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委屈和愤怒像潮水般涌上来，却哭不出来，只有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桌上还留着张莉的茶杯印，圆圆的一圈水渍，像个嘲讽的句号。吴梦琪盯着那个印记，脑海里闪过深夜办公室的绿光、聊天记录里刺眼的文字、王强手写便签上的字迹…… 这些明明是铁证，怎么到了阳光下，就变得轻飘飘的，连一句像样的批评都换不来？
她不甘心。
吴梦琪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后退半步。她要去找王强，不是为了争吵，是为了问个清楚 —— 那些证据他明明看到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偏袒？难道职场真的没有公平可言，只有权力和算计？
走廊里空荡荡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路过销售三部的门牌时，吴梦琪停下脚步，那几个金色的大字 “销售三部” 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曾经让她充满归属感的地方，此刻却像个巨大的讽刺。她想起刚入职时，在这里签下第一单的激动；想起和同事们熬夜改方案的热闹；想起李姐塞给她 “避坑笔记” 时的温暖…… 原来那些温暖的背后，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算计。
王强的办公室门没关严，里面传来打电话的声音，语气谄媚又熟稔：“赵总您放心，项目这边我让张莉盯着呢，她经验丰富，保证没问题…… 对对，之前那点小误会都解决了，年轻人嘛，难免有点小摩擦……”
吴梦琪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站在门口，手指悬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推开。原来他不仅要压下这件事，还要把她辛苦跟进的项目彻底交给张莉，用她的心血去给别人做嫁衣。
“进来。” 王强挂了电话，抬头看见门口的吴梦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惯常的严肃。
吴梦琪推开门走进去，办公室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她没坐，就站在办公桌前，目光直视着王强：“王经理，我想知道，张莉和李伟的事，就这么算了？”
王强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敲着：“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 吴梦琪的声音发颤，“我想让他们为诬陷我道歉！想让你公正处理！那些证据你都看到了，他们偷我的方案、换我的客户、伪造聊天记录，这些难道就因为一句‘工作失误’就能翻篇吗？”
“小吴，你太年轻，不懂职场的规矩。” 王强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 “恨铁不成钢” 的意味，“水至清则无鱼，销售部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张莉是有错，但她能给公司带来业绩；李伟嘴碎，但会来事，客户喜欢。你呢？” 他看着吴梦琪，眼神里带着审视，“你是认真，但太较真，这样容易吃亏。”
“认真有错吗？较真有错吗？” 吴梦琪的声音陡然拔高，“难道职场就该尔虞我诈，就该把真诚当笑话？”
“我没说真诚是笑话。” 王强的语气冷了下来，“但要看场合。你私闯办公室偷录视频的事，真要追究起来，你吃不了兜着走。我没上报，已经是给你留面子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推过来，“这样，我刚跟行政那边说好了，恢复你之前几个老客户的对接权限，算是补偿。”
吴梦琪没看那份文件，目光死死盯着王强：“那赵总那个项目呢？那是我从去年冬天就开始跟进的，体验站方案改了八版，磁器口跑了不下二十次，凭什么交给张莉？”
“赵总项目比较重要，张莉经验更丰富。” 王强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桌上的烟盒，“你刚经历这些事，先接几个轻松的客户缓一缓，对你好。”
“对我好？” 吴梦琪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还是对你们好？怕我再查出什么？”
王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猛地把烟盒拍在桌上：“吴梦琪！别给脸不要脸！给你恢复权限已经是破例了，赵总那个项目，你别碰了，这是命令！”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吴梦琪看着王强涨红的脸，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不耐烦，突然就明白了。他不是看不清真相，也不是不懂公平，他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 “真相”—— 张莉能给他带来业绩和回扣，李伟能帮他处理 “麻烦”，而她吴梦琪，不过是个没有背景、不懂钻营的 “刺头”，弃之可惜，留着又碍事。
所谓的公正，所谓的规则，在权力和利益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她慢慢拿起那份恢复权限的文件，纸张边缘割得指尖生疼。上面列着三个客户的名字，都是些回款慢、要求多的 “老难题”，曾经没人愿意接手，是她一点点啃下来的。现在把这些还回来，像在施舍一块骨头，而她辛苦打下的 “肥肉”，早就被别人叼走了。
“我知道了。” 吴梦琪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死灰般的平静。她转身往门口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
“对了。” 王强突然开口，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警告的意味，“管好你的嘴，别到处说些有的没的。职场上，保住工作比什么都重要，你说对吧？”
吴梦琪没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阳光依旧明亮，却照不进心底的寒意。她站在 “销售三部” 的门牌下，抬头看着那几个字，第一次觉得它们如此刺眼。原来公平从来不是天经地义的，它需要筹码 —— 权力、背景、人脉，或者是同流合污的 “默契”，而这些，她暂时都没有。
张莉从茶水间出来，端着咖啡杯慢悠悠地走过，看见吴梦琪站在门口，故意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呀，梦琪，刚王经理说让我跟赵总对接下周的会议，你之前那个体验站方案借我参考下呗？放心，会给你署名的 —— 哦不对，王经理说那方案本来就是团队成果呢。”
她的笑声像碎玻璃，扎得吴梦琪耳朵疼。吴梦琪看着她得意的背影，看着她工牌上那枚晃眼的栀子花胸针，突然攥紧了手里的文件。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她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虽然委屈，虽然愤怒，虽然第一次尝到了职场的冰冷和不公，但她没有哭。她想起李姐说的 “重庆的坡再陡，也得一步步往上爬”，想起酸辣粉老板说的 “摔倒了就爬起来，拍掉灰继续走”，想起自己在深夜办公室里，哪怕吓得发抖也要录完证据的倔强。
她现在没有筹码，但不代表永远没有。这场轻描淡写的警告，不是结束，只是让她看清了现实 —— 要赢得公平，就得先拥有掀翻桌子的力量。
吴梦琪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朝着自己的工位走去。文件夹在臂弯里轻轻晃动，像揣着一颗暂时沉寂却未熄灭的火种。她知道前路会更难，但骨子里的那股热辣劲儿没被浇灭 —— 重庆姑娘，输得起，更熬得起。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轻描淡写的不公，都变成无可辩驳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