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吴梦琪盯着电脑屏幕上 合同签订成功 的弹窗，指尖悬在鼠标上迟迟没敢点关闭。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 9:47，距离她给社区快消店王老板发最后一版补充协议，已经过去整整 48 小时。
桌角的咖啡杯底结着层褐色的垢，是她熬了两个通宵的证明。那份快消品渠道方案被红笔改得像幅抽象画，高温物流损险 几个字被圈了又圈 —— 这是她在李姐的 避坑指南 里看到的细节，特意联系保险公司加的附加条款，保费虽增加 3%，却能覆盖 35c以上的运输损耗。
一声，微信消息打断了她的怔忡。王老板发来张合同签字页的照片，配文：小吴够专业，就冲这损险条款，以后长期合作。 后面跟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吴梦琪突然捂住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键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这两家社区快消店是她在观音桥步行街挨家问出来的。上周四下午，她顶着 38c的高温，手里攥着打印好的方案，从建新东路走到洋河一路，裤脚被汗水浸得发皱。第 17 家店的老板娘看她中暑般脸色发白，塞给她瓶冰镇酸梅汤：妹儿，我们这种小庙，容不下你们大公司的菩萨。
只有王老板和隔壁的张大姐愿意听她讲完。当时王老板正对着堆涨袋的豆干发愁，听她说起 高温物流损险，突然拍着大腿：我上个月就因为这亏了两千块！你要是能搞定这个，我先订五十箱火锅底料试试水。
此刻吴梦琪点开王老板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凌晨发的：这年头做生意，就怕热天物流掉链子。 下面配着仓库里堆着的破损纸箱照片。她突然想起自己加的那个条款：若因运输温度超过 35c导致包装涨袋，由保险公司赔付全款并补发新品，当时保险公司的客户经理还笑她 小题大做，快消品哪有这么细的。
在傻笑什么？ 张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带着股刚喷的栀子花香水味。吴梦琪慌忙擦掉眼泪，转身时撞翻了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别着的工牌 —— 照片上的自己还带着刚入职时的青涩，胸牌绳上挂着的洪崖洞小挂件晃了晃。
签了两个社区店的单子。 吴梦琪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淡，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哟，恭喜啊。 张莉夸张地睁大眼睛，指甲在她屏幕上点了点，王老板啊？他家店就巴掌大，能走多少量？ 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新人嘛，有单总比没单强，慢慢来。
吴梦琪没接话，点开打印预览。合同上的金额确实不大，两家店加起来才三万多，但利润率比大渠道高两个点，更重要的是 —— 这是她按照自己的思路，靠实打实的细节签下的单。她想起李姐说的：小单是骨头，啃多了也能长出肉来。
部门晨会在十点准时开始。王强抱着保温杯走进来，枸杞在水里浮浮沉沉。他扫了眼业绩表，突然指着吴梦琪的名字：哦对了，吴梦琪签了两个社区快消店，总算有点进步。 语气像在说 今天天气不错。
吴梦琪刚要站起来汇报细节，李伟突然嗤笑出声：吴梦琪现在理论一套套的，又是损险又是冷链的，就是不知道这些小单子够不够填 KpI 的坑。 他转着笔，笔帽在桌面上敲出轻响，我们这种老员工，还是踏踏实实跟大客户靠谱。
后排传来几声附和的笑。张莉用胳膊肘碰了碰吴梦琪，挤眉弄眼地说：李哥跟你开玩笑呢，别往心里去。
吴梦琪攥着笔记本的手指泛白，封面上 高温物流损险方案 几个字被指甲掐出了印子。她想说这两个单子的利润率，想说王老板已经介绍了另外三家社区店，可看着王强漫不经心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周修改方案时，王强那句 问那么多干嘛 还在耳边回响。
小单子有小单子的价值。 王强终于开口，却对着李伟说，你们老员工也别掉以轻心，新人能签单，说明还是动了脑筋的。 他呷了口枸杞水，不过社区店渠道太散，后续跟进别出岔子。
散会后，吴梦琪刚坐下，张莉就端着咖啡杯凑过来。梦琪啊， 她的指甲涂着新做的酒红色美甲，在吴梦琪的笔记本上划来划去，你的客户名单借我看看？免得撞单嘛，大家都是同事，互相照应着点。
客户资料是公司机密，不好外传吧。 吴梦琪把笔记本往回抽了抽，露出里面夹着的便利贴，上面是王老板特意交代的 要微辣底料，社区老年人多。
就看一眼框架嘛。 张莉不死心，身体又往前凑了凑，香水味呛得吴梦琪有点头晕，我就是想参考下你怎么划分区域的，最近也在看社区渠道。 她的目光像沾了水的海绵，恨不得把笔记本上的字全吸进去。
吴梦琪低头整理文件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张莉的手指飞快地在她笔记本边缘扫过 —— 那里记着王老板的私人电话和进货偏好。她突然想起李姐 避坑指南 里的话：张莉记客户电话过目不忘，借笔记就是幌子。
不好意思张姐，马上要去给王老板送合同。 吴梦琪合上笔记本，起身时故意撞了下张莉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溅在对方的白衬衫上，像朵突然绽放的墨菊。
哎呀你这人！ 张莉尖叫着跳起来，纸巾擦了半天还是留下块黄渍。吴梦琪看着她转身去洗手间的背影，突然发现对方的裤兜里露出半截手机，屏幕还亮着，似乎正对着自己的工位方向。
心脏猛地一缩。吴梦琪快步走回座位，果然在键盘底下发现个微型录音笔 —— 不是公司配的那种，是网上能买到的最便宜的款式，红色的录音键还亮着微弱的光。她想起早上张莉说 帮你擦擦键盘，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时候就放进来了。
李姐的 避坑指南 里好像写过应对方法。吴梦琪翻出那本牛皮笔记，果然在第 37 页看到：遇窃听，先按停止键，再放回原位，假装不知。 她照着做时，指尖的颤抖差点碰掉录音笔。
去社区店的路上，轻轨穿楼而过的瞬间，吴梦琪突然觉得这景象像极了自己的处境 —— 看起来魔幻，实则被轨道牢牢框住。王老板在店门口等她，手里拿着刚卤好的鸡爪：小吴尝尝，用你们公司的底料卤的，味道巴适得板。
张大姐的店就在隔壁，看见她来，隔着玻璃柜喊：小吴，我侄女在龙湖时代天街开了家便利店，也想进点特色零食，我把你微信推给她了。
吴梦琪看着两家加起来不过五十平米的小店，突然明白：职场的 KpI 或许有大小之分，但客户的信任从来没有。王老板特意在合同后附的 社区老年人口味偏好表，张大姐塞给她的 重庆社区分布图，这些带着市井烟火气的细节，比部门会上的冷嘲热讽实在得多。
回公司时路过磁器口，吴梦琪拐进去看老张。泡椒凤爪作坊的伙计正往泡沫箱里放冰板，老张举着个温度计：现在严格按你说的，箱内温度超过 25c就加冰，损耗率降了一半！ 他非要塞给她两袋新做的柠檬凤爪，尝尝，给提提意见。
夕阳把青石板路染成金红色，挑夫的号子声从巷子深处传来。吴梦琪咬着酸辣的凤爪，突然觉得那些职场的阴阳怪气，就像这凤爪里的花椒，虽然呛人，却也让生活的滋味更丰富。她掏出手机给李姐发消息：签了两个小单，谢姐的指南。
李姐很快回复：小单积累多了就是大单，防着张莉，她下午去王强办公室待了半小时。 后面跟着个刀的表情。
吴梦琪站在黄葛树下，看着远处穿楼而过的轻轨，突然笑了。她想起自己的笔记本上，真诚至上 四个字旁边，昨天刚添了行小字：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做事的热乎劲不能少。 或许这就是重庆姑娘的韧性，像火锅里的辣椒，哪怕被煮得再久，辣味也不会消散。
回到公司时，张莉正和李伟在茶水间嘀咕。吴梦琪故意大声说：王老板说要介绍龙湖时代天街的便利店客户，大概有二十家连锁呢。 她看见李伟手里的咖啡杯顿了下，张莉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夕阳透过落地窗，给办公桌上的两个小合同镀上了层金边。吴梦琪翻开笔记本，在 高温物流损险 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火锅，旁边写着：今天明白，小单子里藏着大人心。 窗外的嘉陵江波光粼粼，像条铺满碎金的路，虽然曲折，却一直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