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我们镇子边上的水库，一到周末、节假日，那城里来玩的人，乌泱乌泱的！那车，排得能从镇东头堵到镇西头，路两边但凡能下脚的地儿，全都塞满了。人多，车更多，乱哄哄的，跟赶大集似的！”他一摊手，满脸无奈，“这天天见的都是生脸，天天见的都是外地车，我就算想留意点什么，也看不过来，分不清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番话，不硬不软，滴水不漏。听起来全是实情，可仔细一品——等于什么都没说！五哥的问题，轻飘飘地全被挡了回来，没留下任何缝隙。
五哥听完，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他眼神复杂难明的回看向我。随即，他也像九爷一样，深深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我抱着胳膊，冷眼看着老杨。
就是这个人。瘦瘦小小的身板，满脸的皱纹，尤其是当他一开口，露出那口被烟草常年熏燎得焦黄的牙齿——扑面而来的，是在土地上挣扎了大半生、浸满风霜的沧桑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被生活打磨的老农形象。然而……那双手！时不时地抬起，轻巧地向上抹一抹额前的头发，这动作带着一丝做作，像极了网络短视频里刻意耍帅的毛头小子。
又过了一会，一直低着头沉默的五哥终于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九爷身上：
“九爷，如果打定主意往下走，那我们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出发吧！时间不等人。”
九爷抬起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熟练地把背包甩到肩上。
行动，就是答案。
我们三人也沉默地背起各自的背包，队伍再次成形，九爷打头，我们排成一条沉闷的直线，跟随着灯光，重新踏上了那条通向未知的路。
说是“往下走”，其实坡度并不明显，相反，甚至有些地方还带着微不可察的上扬。唯一能证明此地曾有“人迹”的，是脚下的路。它显然被整理过——那些原本尖锐突兀的岩石梭角被蛮力削平，坑洼不平之处也被碎石填垫。走在这条人工干预过的路上，身体的疲惫感远不如想象中剧烈，真正让人窒息的，是包裹着我们的黑暗。
我们沉默地跋涉。
除了脚下踩踏碎石发出的单调“沙沙”声，再无其他的声响。这声音在空洞的洞穴里被无限放大，像无数窃窃私语的低喃，缠绕着我们本就紧绷的神经。
我一边走着，一边打量。这个山洞空间不规则，时大时小，脚下这条人为的路，是这自然造物中唯一的人工痕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此展现得淋漓尽致，它完全超出了人类理性的边界。我们的先辈，是怎么发现这深藏于大地脏腑之内的这里？又是怎么抵达如此匪夷所思的深度？这幽暗尽头，究竟有什么？
我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或许是之前“僵化”太久；或许是这洞里空气稀薄；或许是精神重压……我的双腿越来越沉，胸口更是憋闷得厉害。下坡本该省力，但我却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视线都阵阵发黑。
我想停下来！想不顾一切地瘫倒在地！可看到前面同样疲惫的五哥都没吭声，只好咬紧牙关。认怂？喊停？在这个随时可能遭遇不测的鬼地方？在这个刚刚才爆发过信任危机的团队里？不！绝不！
就在我感觉胸腔快要炸裂、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前面的九爷，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探灯的光柱也随之扫过我们身后的岩壁。他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脸上一一掠过，尤其是在我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我们在这里，休息休息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