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深处的幽蓝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凤昭月与谢陵舟并肩站在祭坛前,脚下是刻满符文的青石地。空气里有股焦糊味,混着铁锈似的腥气。母鼎在正中央嗡鸣,像一头被困多年的野兽,随时要挣脱束缚。
裴仲的身体已经不成人形,只剩一团黑雾缠绕着残破衣袍,在空中缓缓飘动。他发出嘶哑的笑声,声音像是从地底刮上来的风。
“你们以为赢了?”他说,“双生火纹必亡其一,这是二十年前就定下的命格!逃不掉的。”
凤昭月没说话。她抬起手,掌心火纹微微发烫。那热度顺着经脉往上爬,带着熟悉的灼痛感。她知道这能力用一次伤一次,但她也清楚——这一战,不能退。
谢陵舟站在她身侧,左手按在苍雪剑柄上。他的肩还在流血,玄色锦袍被染出大片暗红。他没有看敌人,只看了她一眼。
两人靠得更近了些,手臂贴着手臂。
“你说的命。”凤昭月终于开口,“是当年把婴儿调包,让一个孩子替另一个去死?是你操控皇帝、炼蛊杀人,把这些叫作天意?”
她向前一步,脚踩进一道裂痕里。
“那不是命。”她说,“那是你欠下的债。”
话音落下,她猛地抬手,一把抓住迎面刺来的匕首刃口。
刀锋割破皮肤,血立刻涌了出来。可火纹顺着血液逆流而上,沿着匕首迅速蔓延。火焰沿着刀身烧向握刀的手——那根本不是手,只是一团凝聚怨念的黑雾。
裴仲惨叫一声,声音变了调。
凤昭月眼前忽然黑了一下。
画面闪现:一座高台,四周燃着红烛。她跪在地上,胸口被剖开,一只手正从她心口取出一块发光的东西。台下站着许多人,全都低着头。最前面那个穿月白长衫的人转过身来——是年轻时的裴仲,嘴角带笑。
她呼吸一滞,火纹瞬间黯淡。
就在这个时候,谢陵舟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冷,但力道很稳。一股暖流顺着肌肤传入,压下了幻境带来的寒意。
“我不信命。”他说,“我只信你现在还活着。”
这三个字像钉子一样扎进脑海。
她闭上眼,动用天机眸最后看了一眼裴仲的气运。
三息之内,金光掠过。
只见一片漆黑之中,唯一一点命灯摇摇欲坠,边缘已经开始崩裂。那些曾经盘踞在他头顶的紫红运势,全碎成了灰烬。
她睁开眼,冷笑一声。
“你的命格。”她低声说,“早就碎在昨天了。”
下一秒,她催动火纹。
火焰自掌心爆发,顺着匕首一路烧上去。黑雾剧烈扭曲,发出尖锐的嘶吼。它想逃,却被火焰锁住,寸步难行。
火舌卷过,黑雾开始萎缩,变成枯枝一样的形状,最终化作飞灰,散落在地。
匕首当啷落地,断成两截。
母鼎的嗡鸣声还在继续,震动越来越强。地面裂开更多缝隙,幽蓝光芒不断闪烁,像是要炸开。
谢陵舟盯着那团曾是裴仲的地方,忽然拔剑。
苍雪剑划破空气,精准斩断最后一缕垂落的黑发。
发丝飘起,在热浪中卷曲焦化。
这时,一阵风从裂缝吹来。
凤昭月的一缕青丝被卷起,谢陵舟也有一截乌发脱落,三缕头发在空中交缠,旋转,竟凝成一道虚幻的光影——像极了一根凤凰尾羽。
它悬在祭坛上方三息,然后消散。
地底轰鸣渐止,幽蓝光芒一点点退去。裂缝开始闭合,石块重新拼接,仿佛这座地宫正在自我修复。
危险结束了。
凤昭月腿一软,差点摔倒。
谢陵舟立刻转身,单膝跪地,背对着她蹲下。
“上来。”他说。
她没推辞,伏在他背上,双手环住他脖颈。他起身时脚步晃了一下,但她抱得很紧。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
台阶很长,有些地方塌陷了,只能踩着碎石前行。他的呼吸很重,肩上的伤一直没有处理。但她能感觉到他在坚持。
终于,他们看到了出口。
晨光从上方洒下来,照在满是灰烬的地面上。外面的世界安静极了,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声音。
谢陵舟走出地宫,脚步停在最后一级台阶。
凤昭月滑下他的背,站到他面前。
两人对视片刻,都没有说话。
然后她伸出手。
他也伸出手。
掌心相对,火纹同时亮起。
金红光芒交织在一起,升到半空,竟在阳光下绘出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图腾。那影子清晰可见,持续了几息,才缓缓隐入他们的皮肤。
他们相视一笑。
凤昭月伸手牵住他。
谢陵舟反手握住,十指紧扣。
他们一起迈出脚步,迎着朝阳往前走。
身后,地宫彻底封闭,再看不出痕迹。
前方是一条土路,通向京城方向。远处有炊烟升起,马蹄声隐约传来。
凤昭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火纹还在,比从前更稳定了些。她想起药王谷守谷人说的话,想起冰棺里的那个女人,想起自己七岁前的记忆。
她现在不想那些了。
她只知道,这一次,她是为自己活着。
谢陵舟察觉她在走神,轻轻捏了下她的手。
她抬头看他。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她问。
“记得。”他说,“你在丞相府门口摔了一跤。”
“那不是摔。”她瞪他,“是被人绊的。”
“哦。”他点头,“那你当时脸上沾了灰,头发乱了,手里还抓着一块烧饼。”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你觉得没人看见。”他说,“可我一直看着。”
她愣住。
然后笑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
太阳升得更高了。
风吹过旷野,带来一丝暖意。
凤昭月突然停下脚步。
她皱眉看向京城方向。
谢陵舟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她没回答。
掌心火纹忽然跳了一下。
她抬起手,盯着那道纹路,眼神变了。
远处天边,原本清澈的蓝天边缘泛起一层淡淡的灰黑色。那颜色很轻,几乎看不见,但她知道不对劲。
那种气息……和北狄贡品木匣里的噬魂散有点像。
但她来不及细想。
因为她发现,谢陵舟的脸色忽然白了一下。
他捂住胸口,眉头皱紧。
“寒毒?”她问。
他摇头。“不是。”
他抬起头,望向京城,目光沉了下来。
一匹快马从官道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穿着玄甲军服,远远就喊:
“王爷!京中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