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渡舟离开了「铁锈福音」前哨站辐射的安全区,正式驶入了那条被称为「暗影回廊」的古老航道。
与星尘古道其他区域相比,这里的光线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大半,星辰变得稀疏而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纱。虚空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粘稠的墨蓝色。巨大的、如同破碎山脉般的星际尘埃云团缓慢地漂浮着,其间偶尔划过几道无声的闪电,那是高度压缩的能量在尘埃间释放的痕迹。更远处,一些扭曲的空间褶皱如同水面下的暗流,肉眼难以察觉,但神识却能感应到那里法则的异常与危险。
秦安坐镇舟首,混沌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以渡舟为中心,呈网状铺开,扫描着前方数百万里的区域。数据碎片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实时处理着海量的环境参数——引力异常、能量湍流、空间稳定性指数、背景辐射频谱……并不断修正着航向,避开那些标注在星图上的红色危险区,以及一些连星图都未曾记载的、新生的空间陷阱。
屠夫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轻松,他收敛了气息,如同潜伏的猎豹,肌肉处于微绷状态,一双锐眼透过渡舟的观察窗,扫视着外面死寂的黑暗。这里是真正的法外之地,虚空掠食者、星际海盗、乃至某些因虚魇污染而诞生的扭曲存在,都可能在任何角落发起攻击。他的战斗本能告诉他,这片回廊,危机四伏。
汐月则全神贯注地维持着潮声贝的隐匿灵光,柔和的蓝色光晕如同保护色,将渡舟的能量波动和存在感降至最低。她的感知延伸出去,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和谐的精神波动或能量涟漪。在这种环境下,她的辅助能力至关重要。
航行在寂静与黑暗中持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渡舟外偶尔掠过的、形态怪异的陨石或冻结的星舰残骸,提醒着他们仍在移动。
数月后。
「左舷七点钟方向,距离约三十万里,有高能反应靠近。」秦安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渡舟内清晰可闻,「能量特征……混杂,主体为生物能,带有强烈的虚空腐蚀特性,伴随微弱的精神污染波动。数量……三。速度很快,呈包围态势。」
几乎在秦安话音落下的同时,屠夫和汐月也感应到了。那是一种如同针尖刺背的威胁感。
「是『虚空掠食者』,」屠夫舔了舔嘴唇,眼中泛起嗜血的光芒,「一种群居的虚空生物,牙口好得很,最喜欢啃噬能量护盾和金属外壳。看来是把咱们当成点心了。」
汐月立刻加强了潮声贝的隐匿效果,但似乎效果有限。那三个高速接近的生物显然拥有某种独特的追踪能力。
很快,它们的轮廓出现在渡舟侧方的黑暗中。那是三只形态狰狞的巨兽,体长超过百丈,外形类似放大了无数倍的扭曲蝠鲼,身体扁平,边缘是锋利的、如同骨刃般的翼翅。它们的皮肤是暗哑的灰黑色,布满了吸收光线的褶皱和不断开合的、喷吐着腐蚀性唾液的吸盘。没有明显的眼睛,但在身体前端,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复眼构成的巨大口器,里面是层层叠叠、闪烁着幽光的利齿。它们无声地滑行着,仿佛本身就是阴影的一部分,只有那散发出的贪婪、饥饿的精神波动,暴露了它们的存在。
「准备接敌。」秦安语气依旧平静,「屠夫,主攻。汐月,干扰它们的协同和精神冲击。我来确保渡舟安全和清理痕迹。」
「早就等不及了!」屠夫狞笑一声,混沌渡舟的侧舷无声地滑开一道缺口,他庞大的身躯包裹在暗金色的生物力场中,如同一颗炮弹般射了出去,主动迎向那三只巨兽!
那三只虚空掠食者显然没料到猎物竟敢主动出击,它们发出一种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锐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加速,翼翅边缘的骨刃亮起幽光,带着撕裂空间的气势,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屠夫绞杀而来!同时,它们巨大的口器张开,喷吐出大股墨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腐蚀性能量吐息!
「来得好!」屠夫狂吼,不闪不避,双拳爆发出璀璨的雷光,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颗人形雷球!他选择正面硬撼中间那只体型最大的掠食者!
「轰!!!」
雷光与墨绿色的吐息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无声的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的尘埃云都推开了一圈!屠夫的拳头硬生生砸穿了能量吐息,轰在了那只掠食者布满吸盘的头部!
「噗嗤!」蕴含着狂暴雷元的拳劲透体而入,那只掠食者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头部瞬间出现一个焦黑的大洞,暗紫色的血液和破碎的组织四溅!它发出更加凄厉的灵魂嘶鸣,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
但另外两只掠食者的攻击也已临身!锋利的骨刃带着切割法则的寒意,狠狠斩向屠夫的腰肋和后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空灵而悠远的潮声,如同跨越了万古时空,在这片死寂的虚空中响起。汐月悬浮在渡舟缺口处,潮声贝悬浮在她身前,散发出如同月华般清冷的光辉。那潮声并非物理攻击,却精准地干扰了另外两只掠食者的灵魂锁定,它们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和偏差!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瞬!
屠夫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腰部猛地发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骨刃擦着他的生物力场划过,带起一溜刺眼的火花,却未能真正破防!
「给老子死!」屠夫怒吼,借着旋转的势头,双腿如同战斧般横扫,狠狠踢在左侧那只掠食者的翼翅根部!同时,右拳再次凝聚雷元,轰向右侧那只掠食者的复眼口器!
「咔嚓!」左侧掠食者的翼翅根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翻滚着向远处跌去。右侧那只则被狂暴的雷元直接轰爆了半个口器,发出痛苦的哀嚎。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屠夫凭借强悍的肉身和战斗本能,在三只巨兽的围攻下辗转腾挪,雷光爆闪,拳拳到肉。虚空掠食者的腐蚀吐息和骨刃攻击虽然凶猛,但面对屠夫这种攻防一体的存在,一时也难以取得决定性优势。汐月的潮声则如同最精准的指挥棒,总是在关键时刻干扰敌方,为屠夫创造机会。
秦安始终稳坐渡舟之内,没有出手。他的大部分心神用于维持渡舟的隐匿和稳定,同时,数据碎片在全力分析着这些虚空掠食者的生物结构、能量核心位置以及……它们出现于此的原因。
「不对……」秦安眉头微蹙,「它们的攻击模式……带有被引导的痕迹。并非纯粹的捕猎本能。」
就在这时,那只被屠夫重创了头部、看似奄奄一息的掠食者,其庞大的身躯内部,突然亮起了一点极不协调的、规则而冰冷的红光!
「自毁程序?还是……信号发射器?」秦安眼中数据流暴涨,「屠夫,速退!汐月,最大强度精神屏蔽!」
屠夫虽不明所以,但对秦安的指令有着绝对的信任,立刻硬抗了右侧掠食者一记骨刃劈砍,借力向后急退!
几乎就在他后退的瞬间——
「嗡!!!!!」
那只头部受创的掠食者,身体如同充气般猛然膨胀,然后轰然炸裂!但爆炸产生的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而是无数道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数据流!这些数据流如同拥有生命,无视物理阻碍,疯狂地向四周扩散,试图侵蚀、同化接触到的一切能量和物质!其核心特征,与在「铁锈福音」站遭遇的「钢铁瘟疫」规则污染,同出一源!
是陷阱!这些虚空掠食者,是被裂变派系改造过的生物武器!它们的真正目的,或许并非捕食,而是散布污染,或者……定位!
另外两只掠食者也在暗红色数据流出现的瞬间,身体内部亮起同样的红光,眼看就要相继自爆!
「混沌编程——指令:目标区域,异常数据流封禁,能量结构强制『静默』。」
秦安出手了。他没有离开渡舟,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对着那片即将被暗红色数据流淹没的区域,遥遥一指。
无形的法则波动跨越空间,瞬间降临。
下一刻,那疯狂扩散的暗红色数据流,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凝固在半空中,然后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还原成最基本的、无害的灵子。那两只正要自爆的掠食者,体内的红光也瞬间熄灭,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动力,如同两座巨大的雕像,漂浮在虚空之中,再无生机。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屠夫出击,到掠食者出现,再到秦安出手抹除污染,整个过程不过十数息。
屠夫喘着粗气飞回渡舟,身上带着几道浅浅的骨刃划痕和腐蚀痕迹,但眼神更加兴奋:「他娘的,这些鬼东西还挺阴险!差点着了道!」
汐月也松了口气,脸色微微发白,刚才最大强度的精神屏蔽对她消耗不小。
秦安的目光却变得更加深邃。他「看」着那三具漂浮的掠食者残骸,数据碎片正在解析它们体内残留的、属于裂变派系的追踪信标和自毁指令代码。
「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了。」秦安缓缓道,「裂变派系利用改造的生物兵器,在航道上布下了移动的监控节点。刚才的自毁,不仅是攻击,更是一个强力的位置信号发射。」
他操控渡舟,迅速远离这片区域,同时开始抹除渡舟经过的一切能量痕迹。
「接下来的路程,要更加小心了。」秦安看向前方更加幽深的黑暗,「猎人与猎物的角色,随时可能转换。」
混沌渡舟再次加速,如同一条潜入深海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暗影回廊」无尽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三具冰冷的巨兽残骸,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凶险的遭遇。而更深的阴谋,似乎正在前方的黑暗中,悄然张开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