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大帐之内,落针可闻。唯有沈正阳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如同实质的雷霆,在每个人心头反复震荡、回响。
“你们——能做到吗?!”
那朝廷使者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想要反驳,想要呵斥对方狂妄,想要搬出朝廷法度、天下大义……但所有的言辞,在那赤裸裸的、关乎百万人性命的现实问题面前,都显得如此空洞、虚伪,甚至……卑劣。他张了几次口,最终却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嗬嗬”声,像一条离水的鱼。
这无声的答案,比任何狡辩都更具力量。
沈正阳脸上那冰冷的讥诮之色愈发浓重,他不再看那窘迫的使者,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帐内所有的头领、军官。他看到曾大牛、王铮等老兄弟眼中燃烧的激动与决绝,看到林清源释然又坚定的神情,也看到孙百川等原本支持招安者脸上的羞愧、震动,以及一丝逐渐被点燃的东西。
他知道,火候到了。
“看来,朝廷是做不到的。” 沈正阳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他们拿不出粮食活民,免不了赋税养民,却能拿出这绯袍银带,这游击将军的印信!”
他猛地伸手,抓起托盘里那件崭新的、代表着五品武官身份的绯色官袍,用力一抖!鲜艳的红色在帐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他们想用这身皮,套住我沈正阳的骨头!想用这顶官帽,买断我青鸾军数千弟兄的血性!想用这空头许诺,磨灭我们为生民立命的初心!”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虎啸,震得人耳膜发聩:
“我问你们,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曾大牛第一个嘶声怒吼,声如裂帛。
“不答应!!” 王铮与所有老营弟兄齐声应和,声浪如潮。
孙百川等人浑身一震,看着那刺目的绯袍,想起方才沈正阳那直指本心的拷问,再想起自己方才竟为此等虚伪之物心动,不由得面红耳赤,也随着众人,用尽力气吼道:“不答应!!”
帐内再无杂音,再无分歧!所有人的意志,在这一刻,被沈正阳彻底拧成了一股绳!
沈正阳重重冷哼一声,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再次射向那瑟瑟发抖的使者:
“既然朝廷做不到为民做主,既然这煌煌天日,照不亮陕北的黑暗……”
他声音一顿,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那宣告彻底决裂、也开启全新征程的誓言:
“那就由我青鸾军,用手中的刀,用胸中的血,来为这陕北百姓,打出一个朗朗乾坤!”
“轰!”
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中,点燃了他们眼中最炽烈的火焰!
下一刻,沈正阳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那使者,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双手抓住那件崭新的绯袍,猛地用力——
“刺啦——!”
一声裂帛脆响,清脆而刺耳!那象征着朝廷官身、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绯袍,被他从中硬生生撕裂成两半!如同撕裂了与旧王朝最后一丝虚幻的牵连!
他将撕碎的破布狠狠掷于地上,仿佛丢弃什么肮脏的秽物。紧接着,他一把抓起那沉甸甸的游击将军银印,看也不看,手臂一挥,将其狠狠砸向帐角的石基!
“砰!”
一声闷响,银印崩裂一角,滚落尘土之中。
最后,他拿起那卷明黄色的招安诏书,在使者“啊!你……你敢!”的尖叫声中,双手一分——
“撕拉——!”
诏书应声而裂,被他随手抛洒,碎片如同枯黄的落叶,零落飘散。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蔑视!
“你……你……大逆不道!形同造反!朝廷必发天兵,将尔等碾为齑粉!” 使者指着沈正阳,浑身颤抖,色厉内荏地尖叫。
沈正阳负手而立,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对帐外吩咐:“送客。”
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
两名如狼似虎的青鸾卫立刻进帐,一左一右“搀”起那几乎瘫软的使者,不顾其挣扎嘶叫,直接拖了出去。帐内,只剩下青鸾军自己人。
沈正阳缓缓走回主位,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而又坚定的面孔。
“诸位兄弟,”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蕴含着更加磅礴的力量,“从今日起,我等与朱明朝廷,恩断义绝!再无转圜之余地!前路,唯有血战!唯有向前!”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自即日起,我等不再沿用明朝官制职称。我沈正阳,即为青鸾军统帅!王铮,为青鸾卫统制!曾大牛,为前军都督!林清源,总领民政司!……各级职司,另行明晰公告!”
“我们的路,我们自己走!”
“我们的命运,我们自己主宰!”
“谨遵统帅之令!!” 帐内所有人,包括方才还有所动摇的孙百川,此刻皆心悦诚服,齐声应诺,声音汇聚成一股坚定的洪流,冲出大帐,直上云霄。
帐外风雪依旧,但每个人心中都燃着一团火。撕碎的诏书和官袍静静地躺在那里,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一个的全新开始。
青鸾军的命运,在这一刻,彻底掌握在了他们自己手中。等待着他们的,是未知的狂风暴雨,也是一条……由他们自己开辟的,通往朗朗乾坤的血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