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之光,如天威降临。
那足以将寻常鬼神瞬间蒸发成基本粒子的恐怖能量,在秦广王冰冷的意志驱动下,化作一道无可阻挡的法则洪流,直扑程诺!
程诺的数据化视野中,一切都被染成了绝望的纯白。他的魂体仿佛被钉在原地,甚至来不及调动任何一行代码,死亡的阴影已然将他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那光芒即将触及他眉心的前一刹那。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虚无中缓缓凝实,恰到好处地挡在了程诺身前。
是孟婆。
她依旧是那副慵懒得仿佛没睡醒的模样,好像只是从奈何桥边散步到了森罗殿的废墟上。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木质汤勺,与周围毁天灭地的气势格格不入,显得异常滑稽。
面对那道审判万鬼的法则洪流,孟婆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只是随手将汤勺往前轻轻一拨。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搅动一锅忘了关火的浓汤,试图驱散几缕多余的蒸汽。
嗡——
诡异到极致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足以审判神明、威压地府的审判之光,在触碰到汤勺的瞬间,竟如同投入无底深湖的石子,只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然后……就那么凭空消散了。
无声无息。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整个森罗殿废墟,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高坐王座之上的秦广王,脸上那万古不变的威严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瞳孔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的神权,他的法则,第一次撞上了一堵无法理解、无法逾越的墙壁。
程诺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核心算法在疯狂运转,却无法解析刚才发生的一切。前一秒还在死亡线上徘徊,下一秒,就被这超乎逻辑的一幕彻底震撼。
孟婆……她到底是什么存在?
“孟!婆!”
秦广王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蕴含着被触犯逆鳞的无上怒火,“你为何要插手本王的审判?!”
孟婆这才慢悠悠地收回汤勺,转过身,对着秦广王的方向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语气里带着一丝hR约谈刺头员工时的无奈。
“秦总,别这么大火气嘛,伤肝。”
她一开口,那股熟悉的现代企业黑话味儿,瞬间冲淡了森罗殿的肃杀,让这片神圣的审判之地显得荒诞不经。
“您的业务是审判,我的业务是审计。大家都是为了地府的整体KpI,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搞内部摩擦,影响团队协同效率。”
秦广王脸色铁青,神威激荡:“审计?本王面前,谁敢审计!谁能审计!”
孟婆用汤勺的柄挠了挠鬓角,一副“你这就不懂了吧”的表情,耐心解释道:
“秦总,这笔因果烂账再不平掉,我奈何桥事业群的年度财报可就难看了。这不是我说的,是更底层的规则协议。您懂的。”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仿佛在陈述一个比阎罗律法更古老、更不容置喙的真理。
“这笔账,风险评级极高,处理优先级已经高于您的审判流程。我不是来插手,只是作为流程合规性的见证人,确保本次坏账清算顺利闭环。”
话音刚落。
程诺的眼前,一道猩红色的系统弹窗猛地跳了出来,带着不祥的S级光晕,其优先级瞬间压制了其他所有数据流。
一瞬间,程诺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来自九天玄冰深处的绝对零度光束劈中,从魂体到意识,被彻底冻结。
老孙?
那个在他刚到地府,最弱小、最无助、最迷茫,像个垃圾一样被丢在角落里的时候,递给他一碗热汤,给了他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温暖的那个老人?
程诺的记忆数据库深处,那段被他小心翼翼封存的画面,此刻被系统强行调取,无比清晰地播放着。
阴冷昏暗的角落,新来的鬼魂们在阴风中瑟瑟发抖,而他,魂体虚弱得近乎透明,随时可能消散。
就在那时,一个佝偻的身影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走过来,脸上带着憨厚又有些胆怯的笑。
“小伙子,新来的吧?喝碗汤,暖暖魂。别怕,刚来都这样。”
那不是孟婆汤,只是一碗最普通、没有任何能量的鬼火熬煮的热汤,却在那一刻,驱散了程诺心中所有的冰冷与恐惧,让他第一次感觉,这个冰冷的地府,或许还有一丝温度。
现在,系统要他去“清算”那份温暖?
理由是……“未经授权的因果负债”?“扰乱经济秩序”?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冰冷!何等的……天理不容!
程诺的魂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焚烧神魂的愤怒和悲凉。
他猛地抬头看向孟婆,孟婆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无悲无喜,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项目经理,在看一个即将走上关键节点、决定项目生死的执行者。
……
程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森罗殿废墟的。
他行走在阴间的街道上,周围的鬼魂喧嚣,在他耳中却只剩下尖锐的嗡鸣。他的所有感官都被剥夺,只剩下视野中那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坐标。
系统的地图上,一个刺目的红点标记着老孙的位置。
在一个比记忆中更加阴暗、更加偏僻的角落,程诺找到了他。
老孙还是老样子,支着一个小小的、破旧的摊位,摊位上一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微弱的热气。
他正微笑着,给几个新来的、满脸惶恐的孤魂野鬼分发着免费的热汤,口中还絮絮叨叨地安慰着他们,告诉他们地府的规矩,让他们不要害怕。
看到程诺一步步走来,老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
“哎呀,小伙子!是你啊!”
他热情地招呼着,像是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亲人。他手脚麻利地盛了满满一碗汤,小心翼翼地端着,递了过来。
“来,孩子,快喝碗汤。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比刚来的时候还让人心疼。”
老孙的笑容,一如往昔,纯粹而温暖,不含一丝杂质。
程诺的视野中,那碗汤的上方,系统界面上血红的【执行】指令,正在以疯狂的频率闪烁着,发出无声的、催命般的催促。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接过了那碗汤。
汤很热,那股熟悉的暖意顺着粗糙的碗沿,再次传递到他的指尖,试图钻进他冰冷的魂体核心。
在老孙慈祥而关切的注视下。
程诺抬起了他的另一只手。
他的意志在咆哮,在反抗,在嘶吼,但他的身体却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精准地操控着。
没有丝毫犹豫。
冰蓝色的数据流,如同最无情的病毒代码,从他的指尖瞬间迸发!
那道光芒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带着分解一切存在、抹除一切概念的法则之力,瞬间笼罩了老孙。
老孙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甚至来不及露出一丝惊愕或是不解,他的身体,连同他手中那把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汤勺,以及程诺手中那碗尚有余温的热汤,都在冰蓝色的数据流中,被一同格式化、分解、湮灭。
化作了最基础的、无意识的魂能粒子,消散在阴冷的空气里。
仿佛被橡皮擦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一切都结束了。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像是在宣告一次完美的商业操作,一次成功的资产剥离。
程诺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那碗汤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指尖。
一滴冰冷的、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
但在它触及脸颊之前,就在这地府永恒的阴风中,蒸发殆尽,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远处,奈何桥的虚影之上,孟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双看透了无数悲欢离合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去。
“第一笔投资已经入账,代价也已支付。”
“那么,这到底是成神的第一步,还是成魔的开始?”
“这笔账,才刚刚开了一个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