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百次死亡。”
当凌渊平静的声音落下时，整个最高战略会议厅，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弹。
死寂，仅仅持续了零点三秒。
随即，是火山爆发般的哗然！
“荒谬！他在胡说什么！”
“第一百次死亡？他以为这是在演电影吗？把他抓起来！”
“一个连身份都存疑的年轻人，竟然敢在这里妖言惑众！警卫！”
来自世界各国的最高领袖、将军、智囊，此刻全都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他们或拍案而起，或怒目而视，指着台风中心的凌渊，脸上写满了愤怒、质疑与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们恐惧的不是凌渊的话，而是这话语背后那份超乎想象的镇定。
凌渊站在那里，任由无数道锐利的视线将自己洞穿，神情没有丝毫波澜。他就像是暴风雨中屹立的灯塔，任凭海浪滔天，我自岿然不动。
他正准备开口，将那更加骇人的真相撕开一道口子。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意志，如同自宇宙诞生之初便存在的古老潮汐，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它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甚至不是能量的冲击。
它直接作用于——精神。
凌渊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所有愤怒的、咆哮的、惊恐的面容，连同整个金碧辉煌的会议厅，都在一刹那冻结、褪色，最终化为一片无尽的虚无。
他的意识被强行拖入了一个纯粹的精神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只有一片深邃到令人灵魂战栗的黑暗。
一个低语，仿佛从每一个维度，每一个时间粒子中同时响起，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回荡。
“渺小的复仇者，你的抗争毫无意义。”
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蕴含着一种碾压一切的威严与真理。
“你的一生，充满了背叛与失去。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化为灰烬。你所背负的仇恨，如跗骨之蛆，让你夜夜不得安宁。”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入凌渊内心最柔软、最痛苦的伤疤。
前世被兄弟背叛的画面，被挚爱之人刺穿胸膛的冰冷触感，在绝望中死去的无尽悔恨……那些被他强行压在心底的梦魇，此刻被这股意志轻易地翻了出来，一遍遍地上演。
痛苦，在灵魂层面被放大了千百倍。
“归于我。”
那个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继续低语。
“你将得到永恒的安宁，不再有背叛，不再有失去。所有的痛苦都将终结，所有的仇恨都将消弭。”
“归于我，即是永恒。”
凌渊的意识在剧痛中颤抖。那份“安宁”的诱惑是如此真实，如此强大。他累了，真的太累了。重生以来，他步步为营，心机算尽，紧绷的神经从未有过片刻的松懈。
放弃吧……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放弃这无休止的战斗，就能得到解脱……
他的精神防线，在那宏大的意志面前，出现了一丝裂痕。
然而，就在他的意志即将沉沦的瞬间，一缕微光，忽然在黑暗的意识深处亮起。
那是一家小面馆里昏黄而温暖的灯光。
灯光下，一个胖子正满嘴流油地抱怨着今天的面不够劲道，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他，充满了信任与崇拜。
“我的世界里……”
凌渊的意识发出一丝微弱但坚定的波动。
“……不只有仇恨。”
画面流转。
秦书仪那张清冷的脸上，浮现出“理论上可行”时的执着与专注。
玄机大师手持扫帚，说着“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时，那份洞悉一切的禅机。
还有安全局里每一个向他敬礼的身影，每一个信任他的眼神……
“还有……等着我回去的人。”
凌渊的内心独白，化作一道斩破黑暗的利剑！
前世的仇恨是他的根基，但今生萌发的新芽，才是他如今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
那片深邃的黑暗，因为他的拒绝而产生了一丝波动。那个宏大的意志，似乎第一次流露出近似于“意外”的情绪。
“愚蠢的选择。”
低语声变得冰冷，诱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审判。
“你以为你的挣扎是独特的吗？你以为你的世界是唯一的吗？”
“那么，就让你看看真相。”
话音刚落，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如决堤的星河，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强行灌入了凌渊的脑海！
轰！
凌渊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成了亿万碎片。
他看到了。
一个蒸汽朋克的世界，巨大的钢铁城市在齿轮的轰鸣中运转，最终被无穷无尽的血肉浪潮所吞没。世界归于死寂。
重置。
一个魔法鼎盛的文明，法师们能移山填海，最终却在一场无解的奥术瘟疫中哀嚎着化为枯骨。世界归于死寂。
重置。
一个基因飞升的时代，人类进化出完美的形态，却被自己创造的、能够无限适应的异形撕碎。世界归于死寂。
重置。
仙道、科技、灵能、神只……
一次又一次，不同的文明，不同的英雄，不同的抗争，却都迎来了同一种结局——毁灭。
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清洗，重置回原点。
九十九次！
整整九十九次文明的兴衰与毁灭，如同九十九部绝望的史诗，在一瞬间于凌渊的脑海中播完。
最后，第一百次。
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看到了自己前世，和那些被誉为“S级”的同伴们，在那场最终之战中，如何奋力搏杀，如何慷慨赴死。
他看到了楚天恒的背叛，看到了秦书然的冷漠，看到了自己倒在血泊中的不甘眼神。
曾几何时，这一幕是他所有力量与痛苦的源泉。
但现在……
在亲眼目睹了九十九次宇宙级的悲剧，见证了无数比他更伟大、更光辉的英雄徒劳地牺牲后，他心中那份刻骨铭心的个人仇恨，忽然变得……
如此渺小。
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粒尘埃，瞬间被宏大的悲伤与宿命感所吞没、消融。
对楚天恒的恨意，对秦书然的怨念，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不是原谅，而是……不在意了。
凌渊的灵魂不再燃烧，那复仇的火焰彻底熄灭。他的整个意识，化为一片死寂的冰海。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喜悦，甚至没有了仇恨。
只剩下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澄澈。
他明白了。
他的敌人，从来不是楚天恒，不是任何人。
他的敌人，是这无情的“循环”，是这名为“深渊模因”的意志，是这该死的宿命！
“原来……”
凌渊的意识中，响起一声轻叹。
“……这才是我的战场。”
下一秒，精神世界轰然破碎。
凌渊的意识猛然回归现实。
整个会议厅的嘈杂与骚动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一种莫名的寒意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他还是站在那里，姿势未变。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他变了。
那股令人心悸的复仇者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的死寂与沉重。他的眼神，不再是复仇的冰冷，而是一种洞悉一切、超越生死的澄澈与空洞。
仿佛神只，又仿佛深渊。
秦书仪离他最近，她清晰地看到凌渊的嘴唇微动，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逸出：
“原来……这才是我的战场。”
随后，凌渊抬起眼，那双死寂的眸子缓缓扫过全场。
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看穿了。
在绝对的寂静中，他缓缓开口。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