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筛下细碎的金斑,落在铺着素色锦缎的床榻上。
秦舒菡睁眼时,睫毛先于意识颤动了两下,入眼是悬在头顶的青纱帐,绣着缠枝莲纹的帐沿垂落,随着晨起的微风轻轻晃动,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余韵。
不是研究院宿舍消毒水的冷冽,也不是实验室试剂的刺鼻,而是属于这个时空独有的、温润安宁的气息。
她眨了眨眼,眸底还残留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茫,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身下柔软的被褥,触感细腻顺滑,与现代的纯棉床单截然不同。
缓了约莫两息,昨夜庭院里的桂花香气、秦景珩温和的话语、心底翻涌的委屈与暖意,才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入脑海。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发梢带着几分凌乱,却衬得那张素来清冷的脸庞多了几分柔和。
“Alexander?”
她轻声唤道,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软糯。
这个在现代唤了无数次的名字,此刻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响起,竟有种奇异的割裂感。
门外的秦景珩早已候在廊下,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银耳羹,闻言脚步顿了顿,随即温和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我方便进来吗?”
他刻意放轻了语气,生怕惊扰了她,毕竟昨夜她情绪波动颇大,想来也没睡安稳。
“你进来吧。”
秦舒菡定了定神,抬手将额前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逐渐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平稳。
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秦景珩推门而入,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束玉带,长发用玉冠束起,晨光落在他温润的眉眼间,更显清隽雅致。
他手里的银耳羹冒着袅袅热气,甜香混着晨间的清新空气,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
“怎么了?”
他走到床榻边,将银耳羹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眼底虽有淡淡的青影,却并无昨日的迷茫与脆弱,才稍稍放下心来,语气里满是关切,
“是不是没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
秦舒菡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
昨夜被亲情裹挟的暖意还未散去,心底却生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那念头在晨光中愈发清晰,让她有些犹豫,却又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期待。
她抬眼看向秦景珩,眸底映着窗棂透进来的光斑,像是藏了细碎的星辰,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又有几分坚定:
“我想……你跟我一起再去看看他们,顺便去看一下瑰楼。”
秦景珩执起银勺,轻轻搅动着碗中温热的粥品,目光落在对面静坐的秦舒菡身上。
——她鬓边的珍珠钗斜斜簪着,垂落的流苏随着细微的动作轻晃,眼底却藏着一丝未散的倦意,想来是昨夜又为时空校准的事费了心神。
“好,那你先去找他们还是先去瑰楼?”
秦景珩放下银勺,声音温和得如同窗外的晨光,末了又补了句,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关切,
“我觉得你还是先吃早饭吧。”
秦舒菡抬眸,睫羽轻颤了一下,眼底的迷茫褪去些许,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清软如溪:
“好。”
她拿起玉筷,夹了一小块桂花糕,却没立刻入口,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糕点边缘的纹路,显然还在思忖着最近发生的事。
秦景珩将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放缓了语气进一步提议:
“等你把早饭吃了,我先陪你去瑰楼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你可以先看一下近几年,他们做了哪些?”
秦舒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那抹倦意终于被期待取代。
她咬了口桂花糕,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也冲淡了几分焦虑,抬眼看向秦景珩时,目光里多了几分信赖:
“好,听你的。”
窗外的鸟鸣声愈发清晰,粥碗里的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秦景珩看着她终于认真进食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中的一张纸条。
那是昨夜从暗卫处得来的消息,瑰楼近半年的异动,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总有人要耐不住,想翻身做老大六去。
“penplope……”
秦景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碗沿,釉色在廊下斜晖里泛着温润的光。
“怎么了?”
秦舒菡正埋头对付碟中最后一块蟹粉酥,腮帮子鼓鼓的像藏了颗圆滚滚的汤圆,筷子夹着酥皮轻轻一咬,酥层簌簌落在描金碟里。
她含糊不清地应着,下颌还在飞快蠕动,眼底漾着满足的笑意,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对面人。
“你……”
秦景珩刚起了个头,便被秦舒菡抬手打断。
她腾出一只手,指尖虚按在唇上,另一只手还在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酥皮送进嘴里,腮帮子依旧鼓鼓囊囊,说话时带着食物的香气:
“食不言,”
她飞快嚼了两下,咽下口中的食物,眼神清亮地看向他,带着点催促的语气,
“寝不语。有话赶紧说,别耽误我吃这最后一块——凉了可就腻了。”
说罢,她还特意将碟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指尖轻轻敲了敲碟沿,像是在宣告对这最后一块点心的所有权。
秦景珩望着她毫无防备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望着秦舒菡狼吞虎咽的模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吃吧,慢点,没人跟你抢。”
顿了顿,又补了句,
“吃完了我陪你去瑰楼,只是这些糕点糖分重,你别吃多了上火。”
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秦舒菡闻言连忙摆了摆手,含糊不清地应着:
“不会的不会的,我身体可好了,从小到大吃多少甜食都不上火。”
说罢又拿起一块枣泥酥,眼睛亮晶晶的,全然没注意到秦景珩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与宠溺。
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气。秦景珩忽然敛起神色,指尖叩了叩桌面,声音沉了几分:
“瑰楼出现叛徒,你会怎么处理?”
秦舒菡正咬下一口酥皮,闻言动作一顿,嘴角还沾着些许碎屑。
她缓缓放下碗筷,拿起锦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垂眸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方才的鲜活灵动瞬间褪去,眼底只剩一片寒凉。
“以儆效尤。”
四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