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珩望着她侧立的身影，眼底笑意未减，只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深邃。
他没有追问，只是顺着她的话头轻声道：
“秦姓文雅，与‘景珩’二字相配，确实妥帖。”
秦舒菡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雕花栏杆的冷硬木纹，闻言动作一顿，眉宇间方才那丝不易察觉的松弛瞬间敛去。
话锋自然折回核心议题，语气沉得像淬了冰的钢铁，全然是搭档间独有的默契与沉稳：
“如今这里，相较我坠崖时过去了多久？朝堂格局可有变动？他们……境况如何？”
“三年六个月。”
秦景珩的声音在廊下风声中显得格外清晰，顿了顿才续道，
“短短三年半，不足以撼动根基改朝换代，只是……”
他话音戛然而止，眼帘微垂，指尖下意识攥了攥腰间的墨玉佩，竟透出几分罕见的犹豫。
秦舒菡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里掺了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怎么？换了个秦景珩的名字，倒把你Alexander的干脆利落给换没了？”
她侧身看向他，眼底带着了然的笑意，
“要是真不习惯，往后私下里，我还是叫你原名便是，左右不过一个代号。”
“不是。”
秦景珩立刻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语气无比认真，
“秦景珩这个名字很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
“是你取的，很好。”
那点突如其来的郑重让秦舒菡微怔，随即敛了笑意，颔首道：
“那你说，‘只是’什么？”
“他们在你坠崖后的第七天，下旨册封你为固伦公主。”
秦景珩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凝重，
“不是追封，至今未对外公布你失踪的消息，瑰楼暗线传回的消息显示，皇室一直在秘密搜寻你的踪迹。”
“他们？”
秦舒菡眉峰微蹙，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敲击着，
“除了秦轩烁他们，搜寻我尚且说得通，还有谁？”
“以鱼一为首的潜鱼卫，和云一统领的云卫，也在暗中布局寻找你。”
秦景珩报出两个名号，目光紧盯着秦舒菡的反应。
“鱼一……云一……”
秦舒菡将这两个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手掌撑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
“云一我知道，便是当年跟在我身边的鱼十三，那丫头心思纯澈，重情重义，她找我倒不意外。只是这鱼一……”
她话音未落，便被秦景珩突然打断。
“他喜欢你。”
秦舒菡猛地转头，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探究，看向身侧的男人。
秦景珩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廊下摇曳的烛火，语气是近乎刻板的认真，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他喜欢你。”
秦舒菡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缓缓转回头，重新望向远方，语气平静无波：
“我知道。”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栏杆上的雕花，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不对劲。”
秦景珩的声音带着理科生特有的严谨，
“瑰楼提交的行为轨迹调查报告显示，他近三年频繁出现在你当年坠崖的区域，远超任务所需频次。
更重要的是，上次截获他的脑电波数据，在提及你的名字时，波动幅度异常剧烈，远超正常阈值，符合情感高度投入的特征。”
“说起脑电波，”
秦舒菡忽然想起一事，转头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之前博士提到，他们可以听到我心声这件事，那枚抑制芯片，你带了吗？”
秦景珩从怀中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黑色锦盒，递到她面前，盒盖打开的瞬间，一枚指甲盖大小、泛着冷冽银光的芯片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
“带了。”
他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笃定，
“这是我们共同优化的第三代产品，屏蔽范围和稳定性都远超初代，要今晚去试一试吗？”
秦舒菡接过锦盒，指尖触及芯片的冰凉触感，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好，那今晚，就让我们看看联手的成果。”
夜色如墨，将皇城的琉璃瓦晕染成深黛色。
秦舒菡换上一身灰布仆役的短打，脸上覆着薄如蝉翼的易容皮，眉眼被刻意修饰得平庸寡淡，唯有眼底深处的锐利未曾被掩盖。
秦景珩则扮作随行的杂役，身形微弓，存在感低得像墙角的影子。
两人将带有通讯功能的抑制芯片贴在耳后，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蔓延开，芯片启动时发出的微不可察的嗡鸣，如同暗夜里的暗号。
宫道两侧的宫灯昏黄摇曳，拉长了两人的影子，脚步声被厚重的宫毯吸走，只余下呼吸间的轻浅气流。
秦舒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内侧暗藏的微型探测器，目光扫过熟悉的朱红宫墙、汉白玉栏杆，三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被她瞬间压下。
此刻她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秦舒菡，只是个不起眼的宫中杂役。
“前面是坤宁宫偏殿，皇后娘娘今夜宿在那里。”
秦景珩的声音压得极低，通过藏在衣领的微型通讯器传入她耳中，
“按计划，你设法靠近，我在殿外接应。”
秦舒菡颔首，借着夜色掩护，绕到偏殿后侧的回廊。
殿内烛火通明，透过窗棂映出一道纤瘦的身影，正临窗而立，手中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她放缓脚步，悄然贴近窗纸，指尖蘸了点唾沫，轻轻戳开一个小孔。
看清殿内景象的刹那，秦舒菡的呼吸骤然一滞。
皇后穿着一身素色宫装，鬓边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往日圆润的脸颊此刻瘦削得有些脱形，眼窝微微凹陷，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与忧愁。
她手中捏着一支赤金点翠的珠花，正是当年秦舒菡最爱的那支。
彼时她还玩笑说，这支珠花太过张扬，皇后却笑着替她簪在发间，说她配得上这份明艳。
而在皇后手边的妆台上，整整齐齐摆着七八支珠花，皆是她当年的心爱之物。
有的珠串已经松动，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却依旧被细心擦拭得锃亮。
皇后摩挲着珠花的指尖微微颤抖，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
“舒菡，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