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蟠龙纹的御座上，皇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上的玉佩。
目光扫过殿下三人时，终是停在了最右侧那抹身影上，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暖阁里响起：
“你可知道为什么不让你起来？”
秦舒菡膝盖刚沾着冰凉的金砖地没片刻，闻言瞬间僵住。
【老天爷，刚还想着混在中间蒙混过关，这就被点名了？大哥和二哥都跪着呢，怎么就先问我！】
她偷偷抬眼瞥了眼身侧二人，见他们依旧垂首肃立，又赶紧低下头去。
【没事没事，只要我不接话，父皇说不定就忘了……】
可这念头刚落，她就察觉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
【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开花！难道我心里想的都写脸上了？】
她暗自嘀咕，手指悄悄抠着裙摆上的花纹，试图装作若无其事。
“你们两个起来吧。”
皇上忽然转向秦轩烁与二皇子秦轩皓，语气缓和了几分。
“儿臣遵旨。”
二人动作整齐划一，衣摆扫过地面时甚至没带起半分扬尘，显然是常经历这般场面。
秦舒菡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到两侧紫檀木椅上坐下，端起侍女奉上的热茶，姿态从容得仿佛刚才跪地的不是他们。
【不是吧？起这么快？合着就我还在地上当摆件？】
她嘴角抽了抽。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这宫里生存经验也太少了，早知道刚才就比他们更快的起来。】
【等等！他们都起来了，那不就只剩我一个人跪着了？！】
这个认知让秦舒菡猛地抬头，正好撞进皇上与皇后对视的目光里。
【哦莫哦莫！完了完了，这下想装死都不行了！】
“儿臣……儿臣不知。”
她硬着头皮回话，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你当真不知？”
皇上放下玉佩，指尖在御案上轻轻叩了叩，那声响在暖阁里格外清晰。
皇后连忙伸手拍了拍皇上的手背，柔声转向秦舒菡：
“舒菡，不是母后说你，那红楼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你一个姑娘家往那种地方跑，要是真遇到危险，可叫母后怎么放心？”
“母后您放心！”
秦舒菡一听是为这事，顿时松了口气，声音也亮堂起来，
“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寻常三五个壮汉都近不了我的身！”
【再说了，我一个姑娘家，又没有男人那玩意儿，就算进了红楼，也只能看不能吃，能出什么事？】
她心里嘀咕着。
【这次只不过是好奇，点了个据说身段最好的小倌，结果人还没见到，就被二哥堵在门口抓了个正着，现在想想都觉得丢人。】
这番大胆的心声没逃过皇上与皇后的耳朵，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这丫头竟连这种话都敢在心里想！
秦轩烁兄弟三人更是端着茶杯，差点把茶水洒在衣襟上，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皇上轻咳一声，压下心头的哭笑不得，板起脸道：
“你虽说身手不错，但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以后这红楼，你是万万不能再去了。”
他目光扫过秦舒菡悄悄往后挪了挪，几乎是半坐在地上的姿势，又软了语气。
“行了，也别跪在地上了，地上凉，仔细伤了膝盖。”
秦舒菡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从地上蹦起来时动作快得差点趔趄，清脆的声音里满是欢喜：
“好嘞！谢谢父皇！”
话音刚落，就见皇上无奈地摇了摇头，皇后则笑着递过一杯茶水。
秦舒菡刚蹦起来，膝盖还带着金砖地的凉意，却没等她站稳，就见秦轩烁放下茶杯，忍着笑开口：
“皇妹这身手，倒像是怕父皇反悔，急着离这地砖远些。”
这话一出，暖阁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不少。
皇上挑眉看向女儿，眼底的严肃淡了几分：
“你二哥说的是，往后要是再敢偷偷跑出去，下次可就不是跪暖阁这么简单了。”
秦舒菡吐了吐舌头，赶紧凑到皇后身边坐下，接过暖手宝捂在膝盖上，软声道：
“父皇放心，儿臣再也不敢了！再说有二哥盯着，我也跑不出去呀。”
说着还朝秦轩皓眨了眨眼——这次被抓的账，她还没跟二哥算呢。
秦轩皓却像没看见她的小动作，端着茶盏淡淡道：“皇妹若是安分，自然没人盯着。”
“哼！”
秦舒菡腮帮子鼓得像含了颗蜜饯，猛地扭头看向廊下的宫灯，连眼角余光都不肯再分给身侧人半分。
“好了好了，”皇上轻捻着腰间玉佩，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你们这么一折腾，也该累了。你们三个先去御书房等着，朕待会儿去御书房议事儿，舒菡，你回兴宜宫歇着。”
“是。”四人齐齐躬身退下。
“好了，你也不用担心了，”皇上看着秦舒菡离去的背影，轻声对身旁人说，
“舒菡既然回来，你也该放心了。方才鱼一传回她的消息时，还带了份密报，我得先去处理，晚些再来看你。”
“好，你去吧，”
皇后抬手替他理了理褶皱的袖口，眼底满是温柔。
“别熬太久，也不用担心我。”
秦舒菡回到兴宜宫时，宫人们刚洒扫完庭院，青石路上还沾着湿意。
她没进屋，径直坐在院中的汉白玉石凳上，石面的凉意透过裙摆渗进来，却压不住心头的火气。
“鱼一！你出来！”
她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尾音里还裹着未散的委屈。
“公主。”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桂花树后掠出，稳稳落在秦舒菡面前，单膝跪地，玄色衣袍上还沾着草叶的露水，正是暗卫鱼一。
他头埋得低低的，双手拢在袖中，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快说！”
秦舒菡猛地站起身，双手叉在腰间，像只炸毛的小兽，
“是不是你去父皇那儿告的状？我明明绕了三道暗巷，还换了衣裳，若不是你泄密，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
鱼一依旧没开口，只将头埋得更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肩膀却微微绷紧，像是在承受什么重负。
“你说话啊！”
秦舒菡上前一步，脚边的石子被踢得滚开，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需要一个会把我踪迹卖给别人的暗卫！等下我就去跟父皇说，要么给我换个人，要么我就不要暗卫了！”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鱼一身上，他猛地抬头，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满是慌乱，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公主！求您——留下我！”
玄色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秦舒菡却冷笑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眼底的恳求：
“留下你做什么？继续替别人盯着我，把我去哪儿、见了谁，都一五一十地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