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碧桃揣着秦舒菡递来的素色绢帕，脚步轻快地穿过朱雀大街。
秋日的阳光斜斜洒下，将青石板路照得透亮，路边布庄的幌子在风里轻轻晃着，靛蓝底上绣着的“锦记”二字格外醒目——正是慕熙瑜信中提的去处。
她掀开门帘时，铜铃轻响，布庄里弥漫着新布与草木染的清苦气息。
柜台后坐着个穿灰布长衫的中年男人，手指细长，正低头整理账簿，见她进来，抬眼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精光，随即又覆上温和笑意：
“姑娘想买布？本店新到了江南的云锦，色样齐全。”
碧桃按着秦舒菡教的话，指尖捏着绢帕一角轻轻晃了晃：
“掌柜的，我家主子要寻‘胭脂样’，说是前几日订好的。”
掌柜的闻言，放下笔起身，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个描金漆盒，递过来时指腹在盒底轻轻敲了三下——正是慕熙瑜说的暗号。
“姑娘可瞧仔细了，这‘胭脂样’是最新的水色，主子定喜欢。”
他说话时声音压得低，目光却扫过碧桃身后，确认无人跟来。
碧桃接过漆盒，指尖触到盒底微凸的纹路，知道钥匙就藏在夹层里。
她假意打开盒子看了看，里头铺着层软绒，放着块胭脂色的绸缎样布，边角绣着朵极小的桃花。
“正是这个，劳烦掌柜的了。”
她将漆盒揣进怀里，又闲聊了两句家常，才提着空包袱慢悠悠离开。
刚走出布庄没几步，就见街角有个穿青色短打的小厮鬼鬼祟祟跟着，碧桃心里一紧，想起秦舒菡叮嘱的“若遇人跟，便去巷尾茶摊”。
她故意拐进旁边的窄巷，脚步却悄悄加快，待走到巷尾茶摊时，突然转身，对着小厮福了福身：
“这位小哥，我家主子让我来取东西，你跟着我，是想替哪家主子传话？”
小厮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愣了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时茶摊老板端着茶过来，粗哑的嗓音响起：
“这位姑娘是来买我家新焙的雨前茶吧？刚泡好，趁热喝。”
他说话时，手在桌沿敲了敲，正是慕熙瑜安排的暗线信号。
小厮见有人搭话，又瞧着碧桃镇定的模样，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悻悻地转身走了。
碧桃松了口气，接过茶碗抿了一口，余光瞥见老板悄悄比了个“安全”的手势，才放下铜钱，抱着漆盒快步回宫。
回到公主府时，秦舒菡正坐在窗边看书，见她进来，放下书卷迎上去。
碧桃将漆盒递过去，压低声音把布庄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连掌柜敲盒底、茶摊老板解围的细节都没落下。
秦舒菡打开漆盒，指尖抠开夹层，取出一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个极小的“瑰”字。
“熙瑜倒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秦舒菡摩挲着钥匙上的纹路，眼底闪过一丝暖意，随即又沉了下来，
“既然钥匙到手，明日我便去城西看看——瑰楼的第一步，总算能踏出去了。”
碧桃点点头，又想起巷尾的小厮，忍不住道：
“公主，今日跟着我的人，会不会是宫里派来的？”
秦舒菡抬眼看向窗外，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不管是谁，既敢盯着我们，往后总要一一查清楚。”
她将钥匙收进锦囊，系在腰间，
“你先下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跟着我出门。”
待碧桃走后，秦舒菡走到妆台前，取下头上的银簪，轻轻旋开簪头。
里面藏着半张纸条，是慕熙瑜昨夜又派人送来的，只写了四个字：“城西有眼”。
她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它烧成灰烬，心里却清明如镜：城西的铺面，恐怕没那么简单。
次日辰时，秦舒菡换了身寻常世家小姐的月白襦裙，将黄铜钥匙藏进腕间缠花银镯的夹层里，带着碧桃出了宫门。
马车行至城西，街面渐宽，行人却稀稀落落，尽头处一间挂着“苏记杂货”木牌的铺面格外显眼——正是慕熙瑜订下的地方。
推门而入时，一股樟木与旧纸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昨日布庄见过的灰衫掌柜已候在店内，见她进来，躬身行了个礼，引着二人穿过堆放杂粮的前堂，来到后屋一间挂着蓝布帘的耳房。
“小姐，暗室入口在书架后，需用钥匙顺时针转三圈。”
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墙角那架摆满医书的旧木架。
秦舒菡点头，示意掌柜退下。
她上前扶住书架最底层的一本《本草纲目》，指尖触到书脊处的铜锁，将钥匙插入后缓缓转动。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书架竟贴着墙面缓缓移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阶，阶壁上每隔三尺便嵌着一颗夜明珠，昏黄的光将通道照得隐约可见。
“公主，我先下去探探？”
碧桃攥紧袖中的短匕，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
秦舒菡却按住她的手，率先踏上石阶。
通道极陡，走了约莫二十级，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约莫半间屋子大的暗室。
暗室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桌，桌上铺着暗纹锦布，放着一叠泛黄的卷宗。
四面墙壁上凿着数十个格子，有的摆着瓷瓶，有的堆着油纸包，最左侧的格子里还挂着一幅水墨地图，标注着盛国各州的布防。
“这便是瑰楼的雏形？”
碧桃惊叹着上前，指尖刚要碰到瓷瓶，却被秦舒菡拦住。
“别碰，慕家姐姐既设了暗室，定有防备。”
秦舒菡俯身细看桌案，发现锦布下藏着一道细微的凹槽，形状恰好与腰间锦囊里的银簪吻合。
她取出银簪插入凹槽，轻轻一旋，桌案左侧的木板竟弹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枚青铜令牌，刻着“瑰”字的一面还嵌着细碎的红宝石。
“这令牌……”
秦舒菡拿起令牌，指尖刚触到宝石，暗室右侧的墙壁突然传来“轰隆”声。
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木架，架上摆满了装订整齐的册子，封面上分别写着“官员录”“商户册”“暗线图”。
就在这时，碧桃突然指向暗室入口：“公主，你看！”
秦舒菡转头，只见石阶尽头的夜明珠突然闪烁了三下，随即恢复如常——这是慕熙瑜约定的“有异动”信号。
她立刻将令牌与卷宗放回原位，刚要合上暗格，却听见前堂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夹杂着掌柜的低喝：
“你们是什么人？”
秦舒菡眼神一凛，将银簪插回发间，对碧桃道：
“你从后窗走，去布庄找茶摊老板传信，我来应付。”
说着，她快步走向通道，刚踏上石阶，便见三个穿黑衣的蒙面人已闯到耳房门口，手里握着泛着寒光的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