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未散尽,大皇子三人便带着两名亲信侍卫,护送秦舒菡的马车驶出城门。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渐远,最终融入郊外的寂静里——这场突袭虽很快便被平定,可战火留下的痕迹,却像一道深疤,刻在这片土地上。
秦舒菡指尖轻轻掀开马车侧边的竹帘,冷风裹挟着泥土与枯草的气息钻进来,让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袖。
视线所及之处,昨日还整齐的村落此刻断壁残垣,几间茅草屋的屋顶被烧得焦黑,炭灰在风中打着旋儿落下。
田埂上横着断裂的农具,原本该绿油油的麦田被马蹄踏得一片狼藉,偶尔能看见几位村民蹲在田边,对着荒芜的土地抹泪。
不远处的土坡下,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围着半块干硬的窝头,眼神里满是饥馑,全然没了同龄人的活泼。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鼻尖阵阵发酸。
【我何其幸运啊……】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清晨楼下早餐铺飘着豆浆油条的香气,傍晚街边路灯亮起来,家家户户传出饭菜的声响。
超市货架上永远摆满了米面粮油,从来不用愁下一顿有没有吃的。
没有炮火轰鸣,没有颠沛流离,打开手机就能看见千里之外的风景。
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那样安稳的日子,她从前竟觉得理所当然。
可到了这里,她成了金尊玉贵的公主,住的是雕梁画栋的宫殿,穿的是绫罗绸缎,每餐都是山珍海味,连喝的茶都要煮上好几道泉水。
她沉浸在这样的优待里,竟忘了这乱世的底色——京城里的繁华是真的,可城外百姓的苦难也是真的。
他们或许要在寒冬里裹着破絮挨冻,或许要为了半袋粮食奔波数日,一场战事下来,家没了,田毁了,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竹帘簌簌作响。
秦舒菡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烽火台,眉头微微蹙起。
【如果,他们有热武器就好了……】
前世的枪支、坦克、导弹的模样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那些能在瞬间撕裂敌军阵型、隔着数里就能摧毁堡垒的武器,若是能出现在这里,那些觊觎这片土地的外敌,还敢轻易举兵来犯吗?
还敢让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承受战火之苦吗?
正思忖着,马车忽然驶过一座小桥,桥下的河水清澈,却映出岸边几个流民的身影——他们背着破旧的行囊,步履蹒跚地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去,背影里满是茫然。
秦舒菡缓缓放下竹帘,指尖仍残留着竹条的凉意,心底却渐渐升起一个清晰的念头:
【果然,国强则民强,国富则民富。】
没有强大的军队守护疆土,百姓就只能任人欺凌。
没有富足的国力支撑民生,再安稳的日子也只是镜花水月。
她如今享着公主的尊荣,或许,也该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做些什么才对。
在外面的三兄弟听着她的心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马车刚在一片开阔地停下,车轮碾过临时铺就的碎石路,发出细碎的声响。
秦舒菡掀帘望去,只见前方错落分布着数十间修缮一新的土坯房。
屋顶的茅草铺得整整齐齐,几面写着“安置所”的杏黄旗在风里招展。
几名穿着青色官服的人正拿着名册,在屋前给百姓登记,秩序井然。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是两名维持秩序的小吏,见马车旁护卫的服饰与大皇子的明黄色披风,两人立刻停下手中的登记笔,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参见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周围的百姓闻声转头,原本低声交谈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或农具,跟着官员们屈膝躬身,参差不齐却满是敬重的“参见殿下”声,在空旷的安置点里此起彼伏。
负责安置点的主事官员是个面容黝黑的中年汉子。
此刻也快步从人群中挤出来,袍子下摆被风吹得翻飞,他走到皇子们面前,深深躬身,双手抱拳汇报:
“启禀三位殿下,目前安置点已接收三百二十余户受灾百姓,共计一千一百余人。
朝廷拨付的棉衣与糙米昨日已全数发放到位,每户还领了两斤杂粮。
已损毁的房屋修缮完成大半,眼下能住的屋子足够百姓过冬。
只剩西边那片被战火焚过的废墟,工匠们还在连夜赶工,预计三日内便能完工。”
大皇子目光扫过安置点,落在屋前晾晒的几件半旧棉衣与百姓手中冒着热气的陶碗上,眉头微微舒展,随即又沉声追问:
“伤患的情况如何?寒冬腊月里,有没有缺医少药的情况?”
主事官员连忙抬头,语气带着几分轻松:
“殿下放心!二皇子殿下昨日亲自让人送来了两车药材,当归、川芎、止血散样样齐全,连冻伤膏都备了不少。
太医院的李太医也带着两名弟子一直在这儿值守,每日给伤患换药诊脉。
如今轻伤的百姓伤口都已结痂,之前断了腿的张老汉昨日都能拄着拐杖走路了,最重的那户被房梁砸伤的人家,也已度过危险期,至今没有百姓因伤病离世。”
二皇子闻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转头对秦舒菡与三皇子笑道:
“既然安置得妥当,我先去伤患住的那排屋子看看,顺便问问李太医后续还需什么药材。
你们先去西边修缮房屋的地方瞧瞧,正好看看工匠们的进度?”
三皇子伸手扶了扶秦舒菡臂弯处的披风,免得冷风灌进去,笑着点头:
“好,我带舒菡过去瞧瞧。工匠们辛苦了这么久,也正好替皇兄们传句话,让他们注意保暖。
等看完了,我们再去伤患那边找你汇合。”
秦舒菡也跟着颔首,目光掠过不远处围坐在火堆旁、脸上带着暖意的百姓,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感慨,又多了几分踏实。
秦舒菡跟着三皇子往西边走,远远便看见几个工匠正踩着梯子修补屋顶,积雪从屋顶滑落,在地上堆起小小的雪堆。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男孩蹲在雪堆旁,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着什么。
秦舒菡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在画什么呀?”
小男孩抬起头,看到秦舒菡身上的斗篷和发间的珠饰,眼神里有些好奇:
“我在画灯笼,像城里百姓举的那种,上面有皇子殿下抓坏人的图案。”
秦舒菡笑了,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笔和一张宣纸,蹲下身对小男孩说:
“我教你画好不好?画完了,我们把它贴在新屋的墙上。”
小男孩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好!”
三皇子站在一旁,看着秦舒菡握着小男孩的手,一笔一画地画着灯笼,阳光透过雪粒洒在她们身上,暖得像春日的风。
这时,二皇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舒菡,过来看看这个!”
秦舒菡和小男孩一起回头,只见二皇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木雕,雕的是一只展翅的小鸟,木纹里还透着淡淡的木香。
二皇子将木雕递给小男孩:
“这个送给你,等房屋修好了,就把它挂在窗边,好不好?”
小男孩接过木雕,紧紧抱在怀里,小声说了句“谢谢二皇子殿下”。
大皇子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书:
“安置点的事都安排妥当了,我下午去户部对接盐运,傍晚再过来。
你们要是累了,就先回马车里歇会儿。”
秦舒菡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
“我不累,我还要去给其他孩子讲故事呢,还要教他们画灯笼。”
三皇子笑着点头:
“那我陪你一起,正好帮你递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