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宫灯的光晕在殿宇飞檐下流转，丝竹之声渐歇时，空气中仍浮动着未散的酒气与若有似无的紧绷。
这场持续了三个时辰的宫宴，终究在一片诡谲云涌的氛围里落下帷幕——方才还觥筹交错的王公贵族们，此刻离场时步履都带着几分刻意的从容，唯有眼神交汇间，藏着难掩的试探与权衡。
耶律烈走在安原使团的前列，锦袍上绣着的银狼纹样随步伐轻晃，在廊下灯火中泛着冷光。
他踏出宫殿朱门的刹那，脚步微顿，侧首朝殿内深深看了一眼，目光精准地落在人群中的秦舒菡身上。
那眼神沉得像寒潭，裹着未散的战意与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眼底。
此时的秦舒菡正与三皇子并肩而立，指尖捏着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听三皇子讲着方才席间某位老臣出的趣题，嘴角还噙着笑意。
可那道过于专注的目光太过灼人，她几乎是本能地停下说笑，循着感觉向后望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殿外的晚风恰好吹起她鬓边的碎发，秦舒菡先是微怔，随即眉梢轻挑，眼底浮出几分狡黠的笑意。
她没有开口，只是唇瓣轻启，清晰地比出“手下败将”四个字。
“怎么了？”三皇子见她忽然停住，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殿门，却只看到逐渐散去的人影，不由轻声问道，语气里满是关切。
“没事。”
秦舒菡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捻了捻桂花糕的碎屑，将眼底的促狭掩去，转而仰头看向三皇子，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软意，
“三哥，等宴会彻底结束了，你带我出宫玩可好？听说西街新开了家糖画铺，做的凤凰能立起来呢。”
她话音刚落，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安原使团要在京城待上一个月，你三哥忙着筹备后续的商谈，哪有空带你出去玩？”
秦舒菡回头，就见二皇子一身月白锦袍，摇着折扇从人群中走来，走到三皇子身边时，自然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底满是调侃：
“快叫声二哥哥，哥哥明日就带你去西街，不仅吃糖画，还带你去看杂耍班子，如何？”
“三哥，真的吗？”秦舒菡没理会二皇子的调侃，反而拉了拉三皇子的衣袖，眼神里满是期待与失落，声音也低了几分。
三皇子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是的，这次使臣来访事关边境通商，宴会只是个开场，后面还有好几轮商谈要忙。这一个月，怕是真的抽不出空陪你。”
“好叭。”
秦舒菡松开手，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随即又抬起头，对着三皇子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三哥你辛苦了，商谈的时候别太累，记得按时用膳。”
“诶诶诶，这就心疼你三哥了？”
二皇子见她忽略自己，故意凑到她面前，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
“你二哥可是空得很，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出去玩吗？我还知道城东有个杏林，现在正是花开的时候，好看得很。”
秦舒菡眨了眨眼，忽然收起了方才的软意，眼神变得格外真诚，仰着头看向二皇子问道：
“二哥，大哥要处理朝堂之事，三哥要接待使臣，那您呢？您不用忙公务吗？”
二皇子折扇一顿，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下巴微抬，语气带着几分故作神秘的得意：
“我？我当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
“是什么？”秦舒菡立刻追问道，眼神里满是好奇，仿佛真的被勾起了兴趣。
二皇子放下折扇，俯身凑近她，声音放得轻柔，却又故意让旁边的三皇子也能听到，眼底满是笑意：
“陪你啊！你可是天底下最最最重要的事情！这京城里的任何公务，都没有你在我这儿分量重。”
秦舒菡脸上的好奇瞬间僵住，随即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二皇子。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吐槽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翻了个白眼。
【皇家子弟哪有真清闲的？要么忙着争权，要么忙着办差，二哥这样天天围着自己转，难不成……他真的是个没差事可做的废柴？】
秦舒菡心里把“二哥是废柴”的念头转了两圈，再抬眼看向二皇子时，眼神已然变了味。
——那目光里裹着三分同情、三分无奈，还有四分难以掩饰的“关爱”，活脱脱像是在看个不懂事的傻子。
她甚至还微微蹙了蹙眉，那模样，仿佛在琢磨该怎么跟这“傻二哥”说才不伤人。
这心思刚落，旁边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早已憋得肩膀发颤。
他们俩听着秦舒菡的心声，又把她那眼神里的“戏”看得明明白白，再联想到二皇子方才那副“陪你最重要”的模样，终于没忍住，异口同声地接了话：
“看傻子的眼神。”
话音一落，二皇子手里的折扇“啪”地一声合在掌心，指着大皇子和三皇子，又气又笑：
“你们俩凑什么热闹？我跟我妹妹说话呢！”
说着，他转头看向秦舒菡，眉头也跟着蹙起来，语气带着点委屈：
“喂喂喂，妹妹，你这到底是什么眼神？二哥哪里傻了？”
秦舒菡被他这模样逗得弯了弯唇角，赶紧收了那“关爱”的眼神，伸手轻轻拍了拍三皇子的手臂，算是打了个圆场：
“好了好了，二哥，不跟你闹了。
大哥三哥都忙着接待使臣，你要是真没事，也去搭把手吧。
我要是这时候拉你出去游玩，岂不是太不识趣，回头还要被母后说不懂事。”
二皇子一听这话，脸上的委屈瞬间散了，反而挺直了腰板，一副“还是妹妹懂我”的模样。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手往怀里一探，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银票，不由分说地塞进秦舒菡手里：
“好，那我先去前头看看。
你在宫里要是缺什么，或者想偷偷买些零嘴玩意儿，别跟三哥客气，直接跟我说。
这里有一千两，你先拿着花，不够了再跟二哥要。”
【什么！一言不合就给钱！太好了！希望下辈子还要这样的哥哥，甜言蜜语不如给点money！】
秦舒菡捏着手里薄薄却沉甸甸的银票，指尖能摸到上面精致的花纹，心里那点“二哥是废柴”的嘀咕瞬间散了大半——虽说二哥不管公务，可对自己这份大方劲儿，倒真是没话说。
又忍不住在心里偷偷许愿：
老天爷保佑，下辈子要是还能投胎，一定要再遇上这样的哥哥！到时候不用多，有二哥一半大方，她就心满意足了。
想着，她赶紧把银票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了袖口的暗袋里，指尖碰到袋里的碎银，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