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坤宁宫方向便已透出零星灯火，宫人们踩着晨露穿梭，将鎏金铜盆与叠得齐整的宫装一一送到各宫。
整个皇城像是被上了发条，连檐角的铜铃都比往日晃得更急些，唯独秦舒菡所居的兴宜宫里，气氛透着股不同寻常的雀跃。
碧桃端着铜盆刚跨进内殿，便见明黄色的纱帐半敞着，秦舒菡正盘腿坐在铺着云锦软垫的床上，身上还裹着昨日那件绣满缠枝莲的寝衣。
她头发没梳，只随意用根玉簪挽着，可那双往日里总带着几分慵懒的杏眼，此刻亮得像盛了星子，连带着脸颊都泛着兴奋的红晕，一看便知是熬了夜。
“公主，您这是……睡了？还是压根没阖眼啊？”
碧桃放下铜盆，快步走到床边，伸手碰了碰秦舒菡的额头，没发烧，才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担忧。
秦舒菡闻言，先是对着碧桃眨了眨眼，随即往后一靠，双手撑在身后，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
“当然是——没睡！”
【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宫宴，在现代哪有这种机会，兴奋是很正常的啦。】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碧桃听着她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素色中衣递过去：
“公主，您先换衣裳。今日从辰时的迎礼，到酉时的夜宴，足足要待上大半天，您若是没精神，待会儿怕是撑不住。”
“要一直站着吗？”
秦舒菡接过中衣，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料上的暗纹，语气里倒没多少惧意。
【想当年，她为了完成任务，可是真真实实的站了一天一夜。这些都不算什么。】
“那倒不用。”
碧桃一边帮她理着衣襟，一边细细解释，
“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让您跟在她身侧，大部分时候都能坐在边上歇着。
只是等各国使者献礼、皇上赐宴的时候，您得跟着起身行礼，那些场合是要站着的。”
秦舒菡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凑到碧桃耳边小声问：
“那宴会上有好吃的吗？”
“肯定有啊！”碧桃被她逗笑，“御膳房早备好了，蜜饯、点心、炖品一样不缺，您要是饿了，奴婢偷偷给您递一块。”
“那会不会有人一直盯着我啊？”
秦舒菡又有点紧张，小手攥着衣角，“要是我一直吃的话，会不会被人诟病？”
“哪能啊！”碧桃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
“来的大人、夫人们都忙着应酬，除非对方本身就是冲着你来的，不然，没人会一直盯着您看。
再说了，您这几日练礼仪那么认真，坐得端端正正的，谁会笑话您？”
秦舒菡松了口气，又想起个事儿，声音压得更低了：
“那……要是我坐得久了想出去透透气，中间能溜出来吗？就去御花园转一圈，很快就回来。”
碧桃想了想，点头应下：
“能是能，不过得等宴会中场，奴婢陪着您去，可不能走太远，免得被管事嬷嬷发现。”
“那不就行了！”
秦舒菡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拿起梳子就往头上比划，
“你看，有吃的、能坐着、还能偷偷出去转，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快些梳妆，我还想早点去看看殿外的灯笼挂好了没呢！”
主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出窗外，落在了院中的老槐树上。
树影里，鱼一身着墨色劲装正贴着树干，听着从怀里掏了一个小本子，细细的记录着一切。
他写完最后一句，笔尖顿了顿，随即又拿出小折子，在折子上写下一行工整的小楷：
“兴宜公主近一月勤练礼仪，言行举止无异常，未接触其他可疑人员，无其他思虑。”
写完，他将折子揣回怀里，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晨光里，只留下槐树叶轻轻晃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晨光将御花园的花木染得透亮，秦舒菡身着月白色宫装，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线海棠，随着步履轻轻晃出微光。
碧桃提着裙摆跟在身侧，手里捧着盛着首饰的锦盒，主仆二人正沿着鹅卵石小径往坤宁宫去，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凌厉的喝止。
“站住！”
那女声尖细，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骄纵，秦舒菡脚步微顿，还未转身，便见一道粉色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上来，拦在了她们面前。
来人身着撒花软缎裙，发髻上插着两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带着几分审视的傲慢，正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贤妃的侄女柳婉儿。
“说你们呢！给我站住！”
柳婉儿叉着腰，目光在秦舒菡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物件，
“你是谁家的小姐？瞧着面生得很，我在宫里赴宴这么多次，怎么从未见过你？”
碧桃上前一步，刚要开口禀明身份：“这是……”
“住口！”话未说完，便被柳婉儿身边的侍女厉声打断。
那侍女穿着青色比甲，下巴抬得老高，语气里满是轻蔑，
“我家小姐问的是这位姑娘，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
秦舒菡闻言，眼帘微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碧桃，可还记得之前教你的规矩？”
碧桃心中一凛，立刻应道：“公主，奴婢记得。”
话音落，她快步上前，不等那侍女反应，抬手便是两个清脆的耳光。
力道十足，打得那侍女踉跄着摔在地上，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你敢打我！”那侍女又惊又怒，捂着脸颊抬头瞪向碧桃，声音都在发抖。
柳婉儿这才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目光落在秦舒菡身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指甲上的蔻丹，嗤笑一声：
“公主？我当是谁呢。
众所周知，当今皇上只有三位皇子，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公主。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宫里假冒公主，你可知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她说着，眼神愈发锐利，身后的两个侍女也立刻围了上来，一副要动手拿人的架势。
秦舒菡却丝毫未慌，只是轻轻理了理袖口，目光冷冷地扫过柳婉儿，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