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的战鼓,终于在长江之上擂响。
周瑜一身银甲白袍,立于楼船帅旗之下,江风拂动他的发丝与披风,俊雅之中更添几分英武。他身后,是江东水军主力艨艟斗舰,帆樯如林,旌旗蔽日。程普、黄盖各率陆师,沿江岸并进,军容整肃,杀气盈野。
按照既定方略,吕范率领一支偏师,大张旗鼓,佯攻邾县。消息传到江夏,太守黄祖果然中计,认为江东主力意图从此处突破,急调大将张硕、陈就率水陆重兵前往增援,江夏本土防御力量顿时被削弱。
“黄祖老迈昏聩,其子黄射纨绔,麾下将领亦多骄横,此计成矣。”周瑜得到细作回报,嘴角微扬,当即下令,“传令全军,偃旗息鼓,趁夜色溯流而上,直趋沙羡!”
庞大的舰队在夜色和江雾的掩护下,如同无声的鱼群,悄然掠过江面。唯有船桨破开水波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传来的巡夜刁斗之声,打破这战前的寂静。
沙羡位于江夏城西南,是扼守长江、连通荆南的要地,若能占据此处,便可截断江夏与南部诸县的联系,并将黄祖的水军主力堵在夏口以内。周瑜选择的登陆地点,是一处水流相对平缓、岸滩较为开阔的江湾。
黎明时分,第一批先锋部队开始登陆。就在士兵们推动小船,准备抢滩之际,异变陡生!
靠近岸边的江水,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起来,数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强劲的吸力拉扯着试图靠岸的小船!更有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腥臭味的白色江雾,从岸边芦苇荡中弥漫开来,迅速笼罩了整个登陆场,视线顿时变得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
“水里有东西!”
“这雾邪门!”
登陆部队一阵骚动,恐慌开始蔓延。
周瑜在楼船上看得分明,剑眉紧锁。这绝非寻常的天象或水文变化!
“是妖术!”随军的一名老校尉惊呼,“听闻黄祖麾下养有异士,能驱水弄雾!”
就在周瑜准备下令强攻,不惜代价也要登陆时,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都督勿忧,此等‘秽气’障眼法,或可一试破之。”
周瑜回头,只见说话者是随河北使者一同前来、名为陆允的年轻人,他是河北文渊阁培养的、专精于堪舆与“导引正气”之学的术士。他手中托着一个小巧的、类似司南的青铜器物——正是文渊阁仿制“验气盘”的简化版本,其上指针正对着岸边白雾疯狂摆动。
“陆先生有办法?”周瑜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对河北文渊阁的“学问”虽未全信,但此刻情况紧急,任何可能都值得一试。
陆允点头,迅速从随身布袋中取出几面小巧的三角令旗,旗面以银线绣着简易的“九宫镇煞盘”衍生符文——这乃是沮隽上次来访时,作为两家交好的象征,由文渊阁赠予江东研究仿制的样品之一。他将其分发给几名身手敏捷的斥候,指着岸边几个方位:“速将此旗,插于彼处!注意避开漩涡!”
斥候领命,乘坐轻舟,冒险冲向岸边,依照指示,奋力将令旗插入指定位置的泥滩之中。
当最后一面令旗插入的瞬间,几面令旗上的银线符文似乎微微一亮。那弥漫的腥臭白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开始剧烈翻腾,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江面上的那几个诡异漩涡,也仿佛失去了力量源泉,旋转的速度明显减慢,规模缩小。
“有效!”楼船上的将士们发出一阵低呼,士气大振。
“登陆!快!”周瑜抓住时机,立刻下令。
障碍大减,江东军登陆部队迅速抢滩,建立起稳固的滩头阵地。陆允看着那几面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令旗,松了口气,对周瑜道:“都督,此乃河北文渊阁所研‘镇煞’小术,仅能暂时扰乱。对方若真有精通此道者,恐还有后手。”
周瑜深深看了陆允一眼,将“河北文渊阁”的分量在心中又提升了几分。“先生辛苦了,还请随军行动,以防不测。”他心中暗忖,河北袁绍\/谢安处,竟已能制作出此等实用器物,其应对那“黑帝”威胁的准备,看来比外界所知更为深入。
沙羡守军显然没料到江东军主力会突然出现在此地,更没料到他们赖以阻碍敌军的“法术”竟被迅速破解,仓促迎战,一触即溃。周瑜顺利占领沙羡,实现了战略包抄的第一步。
消息传至江夏,黄祖大惊失色,这才明白中了周瑜的调虎离山之计。他急忙下令张硕、陈就火速回援,并命其子黄射率水军主力出夏口,企图在江面上与周瑜决战,重新打通联系。
而此时,周瑜早已严阵以待。他利用沙羡地形,陆师依险立寨,水军则凭借艨艟斗舰的机动性,在江面上布下口袋阵。
翌日,黄射率领的江夏水军气势汹汹地扑来。这位公子哥儿仗着船坚人多,轻敌冒进,一头扎进了周瑜预设的伏击圈。
“放火船!”周瑜令旗一挥。
数十艘装满易燃之物的小船,顺着风势和水流,猛地撞向江夏水军的前队。霎时间,江面上烈焰腾空,浓烟滚滚,江夏军阵型大乱。
“进攻!”周瑜亲乘旗舰,率主力从侧翼猛攻。程普、黄盖亦从岸上以弓弩攒射。
江夏水军本就不如江东军精锐,此刻又遭突袭,指挥混乱,顿时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黄射见势不妙,在亲卫保护下想要逃跑,却被周瑜麾下猛将凌操盯上,跃帮过船,一刀斩于江中!
主将阵亡,江夏水军彻底崩溃,或降或逃,几乎全军覆没。
陆允站在周瑜身边,看着眼前惨烈的江战,以及那逐渐消散的烽烟,低声道:“都督,我军虽胜,然此战之顺利,亦因借河北之术破了对方邪阵,挫其锐气。可见此等魍魉伎俩,于战阵之上,亦不可不防。”
周瑜颔首,目光投向西北方向的江夏城:“不错。沙羡已下,水军尽丧,黄祖已成瓮中之鳖。传令全军,休整一日,明日,兵发江夏城!”
就在周瑜于江夏高歌猛进之时,许都司空府内,曹操正与麾下商议淮南善后及未来方略。几案之上,供奉着传国玉玺的紫檀木匣静静摆放。
曹操揉了揉眉心,连日征战与政务让他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不知为何,这几日他总觉得心绪不宁,偶尔会生出一些以往绝不会有的、过于激进和猜忌的念头。比如,方才他竟下意识地怀疑起荀彧建议缓攻河北、先抚民心的动机。
他甩了甩头,将这不妥的念头压下,目光扫过众人:“袁术穷途末路,不足为虑。然河北袁绍,坐拥四州,兵精粮足,近日又闻其北破胡虏,其志非小。诸位以为,下一步,该当如何?”
郭嘉轻咳一声,道:“明公,袁绍虽强,然其内部未必铁板一块,且北疆新定,需时消化。我军新得玉玺,威势正隆,当借此良机,彻底肃清袁术残部,稳固淮南,西结刘表,南抚孙策,待中原彻底稳固,再图河北不迟。”
曹操点了点头,郭嘉之言甚合他意。然而,当他目光无意间再次掠过那盛放玉玺的木匣时,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与扩张的欲望,却又隐隐升腾起来。
‘或许……可遣一使,持玉玺示于袁绍,观其反应?若其有不臣之举,正好……’ 这个带着强烈挑衅意味的想法突兀地冒出,让曹操自己都微微一惊。
他强行收敛心神,沉声道:“便依奉孝之言。加派兵马,追剿袁术残部!至于河北……暂且遣使修好,观其动向。”
他没有提及那瞬间涌起的、关于玉玺的危险念头。只是,那方静静躺在匣中的玉璧,其内里悄然滋长的阴影,似乎正无声无息地,影响着接触到它的、最有权势的心灵。
江夏风起,吹动了荆襄的格局;而许都深处,一场源于人心的无声风浪,亦在悄然酝酿。
(第五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