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卡车的灯光消失在远处山道尽头,大地重归寂静。楚玄的意识仍沉在树心深处,根系连接地脉,感知着百公里内的每一道震动、每一缕气息。就在国家粮库完成首批入库的第七夜,他捕捉到一股异常的生命波动——微弱、断续,却带着强烈的不甘。
这股波动来自青山屯外围八百米处的一座临时医疗帐篷。一名军人躺在担架上,全身多处撕裂伤,血浸透了绷带。他是“铁盾七号”,负责押运战略物资,在返程途中遭遇不明野兽袭击。军医已判定无法救治,只能维持生命体征至天明。
楚玄没有迟疑。他调动主干能量,在枝头凝聚出一枚比寻常更亮的果实。果体通透,内部有金绿色光流缓缓旋转。他以神识召唤林中一只松鼠,将果实轻轻衔起,沿着预设的安全路径穿行林区,避开警戒线与监控探头,直奔医疗点。
松鼠跃上帐篷边缘时,医护人员正准备关闭设备。他们低声交谈,说战士撑不过黎明,遗嘱也已确认,不接受任何实验性治疗。
就在此刻,那枚果实从缝隙滚入,落在担架旁。金光悄然扩散,不刺眼,却让所有人感到一阵温热。战士的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一名护士弯腰查看,伸手想捡起果实。
“别碰。”主治军医拦住她,“来历不明,可能是致幻剂。”
话音未落,果实自行裂开,化作一团柔和光雾,顺着战士口鼻渗入体内。他的胸膛猛地起伏,心跳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声,原本杂乱无章的波形瞬间变得平稳。
“血压回升!六十五……八十……九十二!”年轻护士盯着屏幕惊呼。
军医冲上前检查瞳孔反应,发现原本涣散的瞳仁正在收缩,呼吸频率恢复正常。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皮肤组织如被无形之手编织,肌肉纤维重新连接,断裂的血管自动接续。
帐篷外风声渐息。楚玄的虚影在月光下浮现,不高,也不清晰,只是站在那里,声音直接传入每个人脑海:“此果非药,乃生之愿力。若你不信,请看他的心跳。”
话落刹那,心电图打出一个标准正弦波,清脆而有力。
没人再说话。两名医护对视一眼,默默退后一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东方泛白前,战士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动作虽慢但稳定,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声音沙哑却清楚:“我叫李岩,陆军后勤保障部第三支队上士,代号铁盾七号。”
军医当场做了基础体能测试:握力、反应速度、平衡感,结果全部达标,甚至超过健康标准。他们无法解释这一切,只能记录为“原因未知的突发性生理逆转”。
天刚亮,消息就被封锁。上级下达禁令,严禁传播救治细节,防止引发社会动荡或境外势力关注。
但李岩要归队。临行前,他坚持绕道林缘,远远望了一眼世界树的方向。护送他的车队出发后,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回忆昏迷时的画面。
“我梦见一棵发光的大树,”他对身边的战友说,“它告诉我:‘你还不能死。’”
车上十二名士兵没人回应。有人低头擦枪,有人望着窗外,但每个人的神情都变了。
三天后,这批士兵集体提交申请,要求调往青山屯轮值任务。理由栏写着:“愿守护重要目标区域。”
楚玄感知到了。那一晚,他坐在树冠中枢,混沌青焰在指尖流转。北方某军营方向,一股新的能量缓缓升起——不再是单纯的敬畏或好奇,而是带着信念的暖流。
他知道,那是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战士信仰之力。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显化。只是让枝头新结的一枚果实微微发亮,在晨光中静静等待。
又一辆军车驶过山道,车身上印着“总后医院”字样。车内,李岩坐在角落,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树林。他的手臂已经完全恢复,连疤痕都没留下。可就在刚才,他感觉到皮肤下有一丝异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流动。
他卷起袖子,借着车窗反射看了一眼。
小臂内侧,一道极细的纹路正缓缓浮现,呈青绿色,形状像一片树叶的脉络。
他怔住了。
车子猛然颠簸了一下,前方山路出现塌方迹象,司机紧急转向。李岩本能地抬手扶住前座,掌心朝下。
就在那一瞬,车窗外一株枯死的灌木突然抽出嫩芽,短短几秒内长出三片绿叶。
司机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李岩却死死盯着自己的手。
他慢慢把手收回来,藏进衣袖。
车子继续前行,驶向燕京方向。李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纹之间似乎有微弱的光痕在游走。他试着握拳,那股流动感便顺着经络向上蔓延,一直延伸到肩胛骨下方。
他屏住呼吸,把左手贴在胸前。胸口传来轻微震动,像是心跳,又不像心跳。节奏比正常快一些,带着某种规律,像信号。
他想起梦里的那棵树。不是影像,是感觉。一种沉稳的存在,像大地本身在呼吸。
车队进入隧道,灯光忽明忽暗。李岩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条绿色的脉络,从他手臂延伸出去,连向远方,终点是一棵巨大的树影。
隧道出口临近,阳光刺入车厢。李岩睁开眼,发现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左眼瞳孔边缘闪过一丝青绿。
他迅速低头。
身旁的战友拍了下他的肩膀:“到站了。”
李岩点头,拿起背包下车。地面医院的接引人员已在等候。他跟着队伍走向通道,脚步很稳。
走到拐角处,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远处山林轮廓清晰,大兴安岭深处,世界树静立不动。枝叶间,一枚新果正缓缓成型,表面浮现出与李岩手臂相同的纹路。
楚玄的意识覆盖整片区域。他察觉到那名战士体内发生了变化——不是简单的伤愈,而是生命结构被能量果重塑,神经系统与某种隐性能量场产生了共鸣。
这种变化,曾在其他服用者身上出现过,但从未如此完整。李岩的身体,正在成为一道桥梁。
他没有干预,也没有提醒。只是将这一数据纳入记忆回路,标记为“首个成功适配案例”。
接下来的时间里,更多运输车队经过林区。每次路过,都有士兵不自觉地望向森林深处。有些人会摘下帽子,短暂沉默。有些人会在休息时画下树的形状。
这些行为未被记录,也未被上报。但在某个深夜,值班哨兵报告称,林缘警戒带外出现了整齐排列的水壶,每个都装满了清水,摆放方向一致朝向世界树。
楚玄知道,这不是命令的结果。
是自发。
是信任的另一种形态。
他依旧没有现身。但他调整了能量输出频率,让清晨的露珠在草叶上形成环状结晶,像一圈圈年轮。
第二天清晨,一名巡逻士兵发现这些露珠图案,拍照上传至内部通讯群。图片很快被删除,但已有十几人保存。
其中一人在私聊中写道:“你看不出来吗?这是在回应我们。”
没有人回复。
但他们都不再提调离的事。
李岩在总后医院接受了三天全面检查。所有项目结果正常,甚至优于普通军人平均水平。医生无法解释他为何能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重度创伤修复,也无法说明他血液中检测到的微量未知有机物来源。
第四天,他被允许归队。
出院前,他在洗手间再次卷起袖子。那道青绿色纹路仍在,颜色变深了些,分支更多,像根系蔓延。
他用手指按压纹路起点,忽然感到一阵电流般的触感直冲大脑。
眼前闪现画面:一片黑暗中,一棵巨树缓缓展开枝干,三千花苞同时绽放。
他猛地收回手。
门被敲响,接他的军官在门外催促。
李岩穿上外套,遮住手臂,走出房间。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阳光。他走过时,窗台一盆枯萎的绿萝突然抖动叶片,一根新芽破茎而出,朝着他的方向弯曲生长。
李岩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