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雪的白发在风中轻扬,像极了当年凌尘坐过的竹椅上落满的霜。她将那柄木剑递给身边最年幼的孩童,孩子的小手攥不住剑柄,却死死抱着剑穗,星音石贴在掌心,暖得像块小太阳。
“这剑,传给你了。”苏沐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记住,它没开刃,伤不了人,却能护着你心里的光。”
孩童似懂非懂,举着木剑跑向院中,与其他孩子嬉闹着比划。石生的重孙——一个眉眼如石生般倔强的少年,正站在廊下,对着墙上四柄剑(如今多了苏沐雪的佩剑)深深鞠躬。
“石砚,过来。”苏沐雪招手。
少年应声上前,手中握着一柄新铸的铁剑,剑身刻着细密的星纹——是他照着剑谱里的图样,一点一点凿上去的。
“明日起,你去万剑冢一趟。”苏沐雪道,“把这卷剑谱埋在破妄剑当年的剑窟旁,告诉阿九前辈,他守着的道,我们接住了。”
石砚握紧铁剑:“是,苏婆婆。”
夜里,剑庐的灯亮到很晚。苏沐雪坐在灯下,借着月光翻看那卷《九霄剑诀》,指尖抚过最后一页父亲的字迹,突然笑了。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说她的剑招太急,像没扎根的草;如今看着石砚他们,才明白所谓“守心”,原是让根须在岁月里慢慢蔓延,直到长成庇护后人的林。
第二日清晨,石砚带着剑谱出发了。他没骑马,一步步走着去万剑冢,每走一步,就默念一句剑谱里的口诀。走到剑窟时,正赶上日出,霞光漫过断剑丛,照得破妄剑曾插着的石壁亮如金箔。
他跪下,将剑谱小心埋进土里,又在旁边插了根青竹,竹上系着青蓝色的剑穗——是他照着木剑上的样式,连夜编的。
“阿九前辈,”石砚对着石壁轻声说,“苏婆婆让我告诉您,山下的孩子都会‘生生剑’了,他们说,这剑能让春天早点来。”
话音落,万剑冢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剑鸣,像是无数古剑在应和。石砚抬头,看到一道虹光从天际掠过,直冲天衍山的方向,与剑庐檐角的晨光融在一起。
他知道,那是前辈们在点头。
回到天衍山时,剑庐里正热闹。丫丫的孙女带着一群女修来了,她们手里捧着新采的凝灵草,要给剑修堂的孩子们做护腕。苏沐雪坐在竹椅上,看着她们分拣灵草,偶尔指点几句如何用草汁染色,染出的蓝色最像当年的剑穗。
“苏婆婆,西域来的商队说,想把‘生生剑’的图谱刻在丝绸上,卖到更远的地方去。”一个女修笑着说。
“好啊,”苏沐雪点头,“但要告诉他们,别刻剑招,刻上‘守心’二字就好。”
众人都笑了,笑声惊起檐下的燕子,绕着剑庐飞了三圈,才朝着山下的剑修堂飞去。
石砚站在院门口,看着这一切,突然拔出铁剑,在空地上练起“生生剑”。他的剑招还生涩,却带着一股踏实的劲,像在土里扎根的芽。
苏沐雪看着他,又望向天边的虹光,轻声道:“你们看,风里的剑鸣,从来就没停过。”
是啊,从落星原的初遇到万剑冢的守护,从剑庐的寻常日子到剑修堂的朗朗剑声,那些藏在剑影里的温暖与坚守,早已化作东域的风,吹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心头。
而天衍山的青瓦上,青苔还在慢慢长,像在续写未完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