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屿的清晨是被海鸟叫醒的。我(凌尘)睁开眼时,窗台上落着只灰羽海鸟,正歪着头啄食石碗里的碎鱼干,见我看来,扑棱棱飞了出去,翅膀带起的风掀动了窗纸。
阿璃已经起了,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里拿着片凝星草叶,小心翼翼地往镇魂宝玉的裂痕里塞。晨光透过叶缝落在她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玉石上,和裂痕里的红光缠在一起,像幅淡淡的画。
“醒了?”她抬头朝我笑,“李伯说今天会有大潮,退潮后沙滩上能捡到‘潮信笺’。”
“潮信笺?”我走过去坐下,接过她递来的凝星草茶,茶水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却意外地清爽。
石三从屋里钻出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里攥着个啃了一半的鱼干:“啥信笺?能吃吗?”
风长老背着竹篓从外面回来,篓子里装着些带着露水的海菜:“是海里的老蚌壳,壳内侧有天然的纹路,像字,老一辈说那是大海写给陆地的信。”他把海菜倒进石盆,“捡回来磨光滑了,能当书签。”
早饭吃的是海菜粥配烤星斑鱼,李伯的媳妇往粥里撒了把切碎的凝星草,绿色的碎末浮在粥面上,像撒了把星星。阿禾捧着碗粥,小口小口地喝着,说要早点吃完去赶海。
大潮退得比预想中早。我们赶到沙滩时,海水已经退出去老远,露出大片湿漉漉的黑泥,泥地上布满了小水洼,每个水洼里都躺着些小贝壳,反射着晨光,像散落的硬币。
“在那儿!”阿禾指着不远处的泥地,那里果然卧着些半开的老蚌壳,最大的有巴掌大,壳上长满了青苔。
石三第一个冲过去,伸手就去掰蚌壳,结果被蚌壳夹住了手指,疼得嗷嗷叫:“哎哟!这老东西还会咬人!”
阿璃笑着递给他根小树枝:“用这个撬开。”她自己则蹲在一只小蚌壳前,轻轻用指尖敲了敲壳面,蚌壳竟慢慢张开了,露出内侧珍珠母般的光泽,上面果然有淡淡的纹路,弯弯曲曲的,像流动的水。
“你看这个。”她把蚌壳递给我,“像不像归墟城石碑上的‘水’字符文?”
我凑近一看,还真像。那些天然的纹路首尾相接,形成个流畅的圆圈,中间有几道竖线,确实和风长老描过的符文有七分相似。
风长老也捡到了一只,壳内侧的纹路像波浪:“这是‘潮’字,看来大海在说今天的潮水会很大。”
我们沿着退潮后的海岸线慢慢走,捡了不少蚌壳。有的纹路像飞鸟,有的像游鱼,还有一只的纹路竟像把小剑,被阿璃小心地收进了荷包——她说要送给我当剑穗坠子。
石三的手指终于从蚌壳里挣脱出来,指尖红通通的,却捧着只最大的蚌壳跑过来,兴奋地喊:“你们看!这里面有珍珠!”
蚌壳内侧果然嵌着颗淡粉色的珍珠,不大,却圆润饱满,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阿禾凑过来看,眼睛亮晶晶的:“能给我穿成珠子吗?”
“给你给你!”石三很大方地把珍珠抠出来递给她,“等回去让阿璃姐给你串成手链,配你的月泪石。”
阿璃笑着接过珍珠,用衣角擦了擦:“得先找个细孔钻开才行。”她忽然指着远处的海水,“快看,涨潮了。”
海水正像慢镜头般漫上来,先是浸湿了最边缘的黑泥,然后一点点往前推进,水洼里的小贝壳被重新淹没,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我们捡的潮信笺被阿璃用草绳串起来,挂在手腕上,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蚌壳碰撞的声音像风铃。
往回走时,阿禾突然指着沙滩上的脚印说:“你们看,我们的脚印很快就会被海水淹掉。”
石三踩了个大大的脚印:“淹掉再踩就是了!”
阿璃却蹲下身,用手指在湿泥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就算被淹掉,也留下过痕迹呀。”
风长老望着漫上来的海水,慢悠悠地说:“就像这潮信笺,大海写了又抹,抹了又写,可总有些东西会留下来。”
我看着阿璃手腕上的蚌壳串,阳光透过壳上的纹路,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突然明白,所谓潮信笺,或许从来不是具体的字,是大海在告诉我们:所有的相遇和离别,都是暂时的,就像潮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而那些真正重要的,会像蚌壳里的珍珠,在时光里慢慢沉淀下来。
回到李伯家时,阿璃把捡来的潮信笺摊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晒。最大的那只被她用清水洗干净,放在窗台上当花盆,里面种了棵小小的凝星草,草叶从蚌壳边缘探出来,像给信笺加了道绿色的花边。
石三正缠着李伯的儿子教他编渔网,手里的麻绳缠成了一团,惹得阿禾在旁边哈哈大笑。风长老坐在石凳上,用小刀把一只蚌壳磨成书签,刀背划过壳面的声音,和远处的海浪声混在一起,格外宁静。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切,觉得落星屿的时光像被拉长了。阳光慢慢爬过石墙,照在窗台上的蚌壳花盆上,凝星草的叶子轻轻晃动,像在点头。
或许,这就是大海写的信吧——告诉我们,偶尔停下来,看看潮起潮落,看看身边的人,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