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鲸船驶入黑风岭海域时,连阳光都变得吝啬起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在山顶,雾气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贴在船舷上,留下湿冷的痕迹。石三用弯刀挑开船帆上凝结的黑霜,骂骂咧咧道:“这鬼地方,连霜都带着腥气!”
阿璃的镇魂玉已烫得像块烙铁,她指尖抚过玉面,红光在雾中撕开细缝:“前面山谷有座石祠,魔气就是从那儿溢出来的。祠堂周围的土是黑的,像被血泡过。”
凌尘站在船头,问心剑自发震颤,剑身在雾中映出淡淡金芒。他望见雾气深处有片嶙峋的黑石群,石群中央立着座破败的石祠,祠顶爬满墨绿色的藤蔓,藤蔓间隐约露出块歪斜的匾额,上面“骨祠”二字被魔气侵蚀得只剩半边。
“骨祠……”凌尘低声念着,“看来是专门用来供养骨尸的地方。”
三人弃船登岸,脚刚踩上黑风岭的土地,就觉脚下黏腻,低头一看,黑土竟像活物般微微蠕动。石三一刀劈下去,黑土裂开道口子,渗出暗红色的汁液,腥气直冲脑门:“这土不对劲!像掺了血!”
阿璃祭出镇魂玉,红光在三人周围凝成护罩,黑土顿时像避开火焰的蛇,往后退了退:“是用活人的血和骨粉拌的,难怪能养出那么多骨尸。”
靠近骨祠时,雾气里开始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无数骨头在互相碰撞。石三举着火把往前照,只见祠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立着上百具骨尸——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断了腿,却都凭着黑气连接在一起,眼眶里的绿火齐刷刷转向他们,发出无声的嘶吼。
“好家伙,这是摆了个‘骨林阵’啊!”石三咽了口唾沫,“看来黑袍人不是孤军奋战。”
阿璃突然指向骨祠匾额后的阴影:“那儿有个石台,台上插着根白骨幡!幡动一次,骨尸就多一分力气,得先毁掉它!”
凌尘点头,问心剑出鞘的瞬间,金芒刺破浓雾:“石三,用火把引开左侧骨尸;阿璃,护罩撑住右侧!我去斩幡!”
“得嘞!”石三抡起火把,故意往左侧骨堆里扔了个燃着的油布包。火焰“轰”地燃起,左侧的骨尸果然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纷纷朝火光涌去,骨头碰撞的“咔哒”声震得地面发颤。
阿璃的镇魂玉红光暴涨,将右侧扑来的骨尸挡在护罩外。骨尸的利爪抓在光罩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额角渗出汗珠,却死死咬着牙:“快!它们在啃噬护罩!”
凌尘借着浓雾掩护,像道金箭射向骨祠。途中遇到几具拦路的骨尸,他剑随身转,问心剑的金芒如薄刃,贴着骨缝划过,那些靠黑气连接的骨头便“哗啦”散成一地碎渣。
骨祠里比外面更阴森,蛛网挂满了墙角,地上散落着孩童的布鞋、妇人的银簪——显然,这些骨尸生前都是黑风岭的村民。正中央的石台上,果然插着根白骨幡,幡面绣着血色符文,每飘动一下,周围的黑气就浓郁一分。
幡下跪着个黑袍人,背对着他,正用嘶哑的声音念咒。听到脚步声,黑袍人缓缓转身,兜帽滑落,露出张布满尸斑的脸——竟是个早已死去的老者,眼眶里同样燃着绿火。
“外来者,扰我骨祠清静……”老者的下颌骨上下碰撞,发出“咔哒”声,“这些都是我的家人,我要让他们永远陪着我……”
“用魔气困住亲人的魂魄,这就是你说的‘陪伴’?”凌尘剑指白骨幡,“你可知他们在骨头里哭?”
老者似乎被刺痛,猛地挥袖,石台上的骨罐纷纷炸开,里面的黑血化作毒箭射来。凌尘挥剑格挡,金芒将黑血斩成青烟,同时脚尖点地,身形跃起,问心剑直劈白骨幡!
“不——!”老者嘶吼着扑上来,却被剑风扫中,身体瞬间散成骨片。
白骨幡被斩断的刹那,整个骨祠剧烈摇晃。外面的骨尸像断了线的木偶,纷纷散架,黑气从骨缝里涌出,被阳光(尽管微弱)照得烟消云散。石三举着还在燃烧的油布包,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地碎骨:“这就……解决了?”
阿璃收起镇魂玉,玉面已恢复温润:“只是暂时的。你看那石台上的血迹。”
众人看向石台,只见断幡处的血迹正顺着石缝往地下渗,很快,地面鼓起个黑色的小包,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土里钻出来。凌尘皱眉:“这下面还有东西!”
突然,小包炸开,一条水桶粗的骨蛇从地底窜出,蛇身由无数细小的指骨串联而成,头顶还顶着个孩童的头骨,眼眶里的绿火大如灯笼。它张开嘴,无数尖细的骨牙闪着寒光,朝最近的石三咬去。
“小心!”凌尘飞身上前,剑脊重重拍在骨蛇七寸。骨蛇吃痛,尾巴横扫过来,石三连忙翻滚躲开,火把掉在地上,照亮了蛇腹下的一行刻字——“噬界分舵·骨蛇卫”。
“噬界魔主的手下!”阿璃脸色一变,“这黑风岭竟是他们的分舵!”
骨蛇被问心剑的金芒灼伤,发出刺耳的嘶鸣,转而缠向凌尘。它的骨节灵活得不像死物,每片鳞甲(都是细小的肋骨)都能开合,吐出带着尸毒的黑气。
凌尘看准时机,剑走轻灵,顺着骨蛇盘旋的轨迹游走,同时将灵力注入剑身。问心剑渐渐染上一层赤芒——那是融合了斩愁剑意的力量。“破!”他低喝一声,剑尖精准刺入孩童头骨的眼眶,金芒从骨缝里爆射而出。
骨蛇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身体寸寸碎裂,化作满地白骨。孩童头骨滚落在地,绿火熄灭前,似乎闪过一丝解脱的微光。
石三捡起头骨,用布擦了擦上面的污渍:“看这大小,顶多五岁……造孽啊。”
阿璃蹲下身,指尖抚过石台的血迹,眉头紧锁:“血迹渗进地下很深,下面可能有个更大的魔气源头。而且这骨蛇卫的刻字,和之前黑袍人令牌上的‘魔’字同源,看来噬界魔主的势力,比我们想的更庞大。”
凌尘望着骨祠外连绵的黑风岭山脉,雾气虽散了些,却仍有黑气在山谷间流动。他将问心剑归鞘,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分舵就有如此阵仗,那总舵的凶险可想而知。”
石三把孩童头骨轻轻埋在祠后的松树下,又堆了些石块当小坟包:“管他总舵分舵,咱们有问心剑,有镇魂玉,还有我这把刀!来一个斩一个,来一双砍一对!”
阿璃被他逗笑,眼底的凝重淡了些:“说的是。既然找到了线索,就不能退缩。”她看向凌尘,“接下来往哪走?”
凌尘望向山脉深处,那里的黑气最浓郁,像条盘踞的黑龙:“传说黑风岭主峰有座‘噬界坛’,是魔气聚集之地。去那看看,或许能找到总舵的线索。”
三人收拾行装准备返程时,石三突然指着骨祠的墙角:“看!那有本日记!”
日记本的纸页已经泛黄,扉页上写着“黑风岭村民周记”。翻开一看,前面记的都是些农耕琐事,直到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潦草:“村长爷爷说要献祭孩童给‘黑大人’,说这样能保村子平安……我偷偷看到祠堂后面挖了大坑,里面堆满了骨头……他们要抓阿明去献祭了,我要救他……”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纸页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石三捏紧了拳头:“这噬界魔主,连孩子都不放过!”
阿璃把日记收好:“这是证据。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为这些罪孽付出代价。”
凌尘没说话,只是问心剑的剑柄被他握得更紧了。船离岸时,他回头望了眼那座破败的骨祠,松树下的小坟包在风中静静伫立。或许是错觉,他仿佛看到个小小的身影在坟前挥了挥手,然后化作光点消散在阳光里。
玄鲸船再次起航,船头劈开墨色的海水,朝着黑风岭主峰驶去。甲板上,问心剑的金芒与镇魂玉的红光交相辉映,像两簇不灭的火苗,在这阴沉的天地间,烧得愈发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