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的初秋,北京城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越国公府邸门前车水马龙的景象已渐渐成为一种常态,但那无形的威势却与日俱增,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凝沉。府内深处,那间掌控着帝国命脉的书房却异乎寻常地静谧。张世杰屏退了所有幕僚与侍从,独自立于那幅巨大的《大明寰宇全图》之前。
地图上,代表大明实际控制区域的颜色,已然覆盖了辽东全境,朝鲜半岛亦被清晰地标注为藩属。北方的蒙古高原,虽然大部分仍是一片待定的赭色,但数支代表使团与“夜枭”的细小箭头,正坚定地刺向漠南深处。东南海域,一条虚拟的航线连接着北直隶与福建金厦,象征着与郑氏集团初步接触的开启。而代表着格物院与新型工坊的标记,如同星星之火,散落在京畿及辽东几处要地。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缓缓扫过这由他一手推动、已然面目一新的格局。覆灭伪清,威服朝鲜,整肃内政,推行金融,布局北疆,初探海洋,点燃科技之火……这四年间,他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棋手,落子如风,将一片死气沉沉的残局,生生下成了如今这盘气象万千、生机勃勃的大龙。
一个时代,那个被内忧外患折磨得奄奄一息、摇摇欲坠的晚明时代,确实已经在他手中结束了。
“结束……也意味着开始。”张世杰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地图表面摩挲着,最终停留在了那片广袤无垠的蒙古高原之上。
他回想起登临长城时,对李定国、刘文秀等人所说的那番话。那不仅仅是激励将士的豪言壮语,更是他内心深处真实不虚的野望与蓝图。仅仅做一个权倾朝野的国公,一个挽救危局的能臣?不,这远远不够。历史的教训告诉他,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北方游牧民族的问题,不能建立起一个超越长城界限的、稳固的新秩序,那么今日的平定,或许只是明日新一轮动荡的伏笔。
汉有匈奴,唐有突厥,宋有辽金蒙元……华夏的北疆,流淌了太多鲜血,耗费了太多国力。他要做的,不是重复循环,而是要彻底打破这个循环!
“天可汗……”这三个字在他心中回荡,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与令人心潮澎湃的魔力。这并非仅仅是一个尊号,更是一种统治的形态,一种超越汉家天子、统合长城南北农耕与游牧文明的至高身份。唐太宗李世民曾获此尊誉,那是建立在空前国力与包容开放的胸襟之上。如今,他张世杰,要在这明末的废墟上,重建甚至超越那样的荣光。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让蒙古人臣服,更是要让他们认同,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这个新秩序的一部分。扶植额哲,是第一步棋,是利用黄金家族的血脉正统去整合、去分化。通商路,是以利益为纽带,让蒙古诸部的生计与大明紧密相连。练精骑,是以绝对的武力作为最终的保障和威慑。而更深层次的,是文化的渗透,是制度的同化,是让“大明”这个概念,突破“汉家”的局限,成为一个包容更强、根基更广的“天下”概念。
这条路,注定比单纯的军事征服更加艰难,也更加波澜壮阔。
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打断了张世杰的思绪。
“进。”
进来的是苏明玉,她手中捧着一份最新的银行简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更多的是干练与沉着。“国公爷,东南‘商队’已有消息传回,虽未正式接触郑森本人,但已与其麾下重要将领接上头,递上了拜帖与部分‘样品’。郑家内部似乎对此次接触颇为重视,但也存在争议,尤其是其父郑芝龙,态度依旧暧昧。此外,南洋那边,荷兰人的船只活动愈发频繁,似乎对我方商船格外‘关注’。”
“意料之中。”张世杰接过简报,扫了一眼,“郑森非池中之物,有其主见。继续接触,加大筹码,可以暗示,若愿合作,未来海上贸易之利,朝廷……或者说,我们,可以给予其远超想象的份额。至于荷兰人……跳梁小丑,待北疆稍定,再与他们计较。”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
苏明玉刚退下,亲卫便送来宋应星的密报。信中详细汇报了蒸汽机模型的最新进展,以及开始试制小型实用机遇到的几个技术瓶颈,请求调拨更多特定种类的匠人和稀有材料。张世杰毫不犹豫地批下条子,注明“一切优先,速办”。他深知,这看似不起眼的“奇技淫巧”,才是未来支撑他宏图霸业最坚实的根基之一。
几乎前后脚,来自北疆的加密情报也送到了他的案头。“夜枭”回报,使团已安全抵达鄂尔多斯部固噜岱青的牧场,受到了表面上还算客气的接待。固噜岱青私下表示了对大明“善意”的感谢,但对额哲之事言语闪烁,既未答应引见,也未明确拒绝,显然还在待价而沽,观望风色。而白城会盟的消息传出后,漠南诸部反应不一,察哈尔部阿布鼐、土默特部俄木布楚琥尔均未明确表态是否参加,科尔沁部则毫无意外地保持了沉默,甚至有小股骑兵开始在会盟地点附近游弋,意图不明。
与此同时,宫中亦有消息通过方正化悄然传来。崇祯皇帝近日精神愈发不济,但对朝臣,尤其是对英国公府的动向询问得却更加频繁,甚至私下召见了几个以“清直”闻名的翰林,言语间颇多感慨,内容虽未可知,但其猜忌之心,昭然若揭。
各方信息如同百川归海,汇聚于张世杰的脑海之中。海洋的机遇与挑战,科技的萌芽与困境,北疆的博弈与凶险,朝堂的猜忌与制衡……这一切,非但没有让他感到疲惫与退缩,反而让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起了更加炽烈、更加坚定的火焰。
他再次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塞外吹来的秋风,带着草原特有的干燥与草籽的气息,强劲地涌入书房,吹动了他玄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这风,不再是威胁的号角,而是征程的序曲。
辽东已平,是结束。朝鲜已服,是巩固。而脚下这条通往“天可汗”尊位的道路,才是真正的开始!这是一条需要超越军事征服,融合政治、经济、文化、外交乃至科技力量的至高之路。他要统御的,将不仅仅是长城内的亿兆汉民,更是那辽阔草原上“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万千帐落。
前路之上,多尔衮与蒙古顽固势力的挣扎反扑,漠南诸部首鼠两端的算计,海洋上西方殖民者的觊觎,朝堂内部旧有势力的掣肘与猜忌,乃至技术突破的重重难关……无一不是巨大的挑战。
然而,张世杰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峻而自信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手,仿佛要将那吹拂自北方的风握于掌中,又仿佛在向那片无垠的天地发出无声的宣告。
“这‘天可汗’之路,便从我脚下始。”
“无论是蒙古高原的风沙,还是西洋的波涛,亦或是紫禁城的暗流……都来吧!”
“我张世杰,在此一并接着!”
塞外风起,云涌龙骧。一个时代落幕,而一条通往更伟大荣耀,统御华夏与草原的“天可汗”之路,正伴随着这阵强劲的北风,在他脚下,轰轰烈烈地,全面展开!第五卷“天可汗归来”的宏大史诗,已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