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楼顶,大明龙旗猎猎招展,宣告着这座城池新旧主人的更替。然而,旗帜之下的沈阳城,却仍处于胜利初临时的混乱与阵痛之中。巷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零星负隅顽抗者的垂死挣扎和冷箭仍时有发生。更令人忧心的是,随着清军统治秩序的瞬间崩塌,人性的阴暗面在权力的真空中开始滋生、蔓延。
一些杀红了眼、或是本就军纪涣散的明军士卒,在肃清残敌后,开始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无人看管的府库、商铺,甚至普通的民宅。踹门声、翻箱倒柜声、女子的尖叫声、争夺财物的殴斗声,在一些街区响起,与胜利的欢呼形成了刺耳的交响。更有甚者,一些城内的地痞无赖,也趁机浑水摸鱼,打着“迎接王师”的旗号,行劫掠勒索之实。
恐慌,在底层的百姓中再次蔓延。他们刚刚摆脱了清廷的苛政,却又陷入了兵灾之后的无序。许多人家紧闭门户,透过门缝惊恐地窥视着外面混乱的世界,不知道这“王师”带来的,究竟是解救,还是另一场灾难。
张世杰从凤凰楼上下来,脸上的胜利喜悦已然被一片冰寒所取代。他行走在依旧弥漫着血腥和烟火气的宫墙之内,耳中听到的不仅是属下的捷报,更有亲卫低声禀报的关于城内开始出现的劫掠骚乱。
“公爷,”苏明玉跟在他身侧,秀眉微蹙,语气中带着担忧,“城内局势初定,但军纪似有松弛之象,若不及时弹压,恐伤民心,亦损我军仁义之师的名声。且府库、官衙尚未完全接收,若被乱兵乱民哄抢,损失巨大。”
张世杰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远处宫门外隐约传来的喧嚣,眼神锐利如刀。“乱世用重典,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本公不仅要一座军事上被征服的沈阳,更要一座人心归附、秩序井然的沈阳!”
他猛地转身,对紧随其后的赵铁柱和一众将领、参军厉声道:“传本公令!”
“第一,即日起,成立‘沈阳城防警备司’,由赵铁柱暂领,抽调各军军法队及精锐士卒,组成执法队,分区域巡逻全城!”
“第二,颁布《安民告示》:大明王师,吊民伐罪,只诛首恶,不扰良善。所有士卒,严禁擅入民宅,严禁抢掠财物,严禁**妇女,违令者——斩立决!无论兵民,凡有趁乱劫掠、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者,一经查实,同样立斩不赦!”
“第三,所有俘获之清廷官员、将领,及主动归顺者,一律集中看管,甄别处置,不得私自刑戮。城内百姓,各安其业,三日内,于各坊市设立粥棚,赈济贫苦!”
“第四,张贴榜文,宣告辽阳旧政,凡辽东汉民,被掳为包衣阿哈者,即刻恢复自由身,原主家不得阻拦!无主荒地,战后按丁口分发!”
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而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都听明白了吗?”张世杰环视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
“末将(属下)遵令!”众人心神一凛,齐声应诺。
《安民告示》被迅速抄写,张贴在沈阳各主要街口。嗓门洪亮的宣令兵,骑着马,在刚刚经历过战火的街道上反复高声宣读。
起初,混乱并未立刻停止。一些杀红了眼或者心存侥幸的兵痞和地痞,并未将这告示放在眼里。
就在告示张贴后不到一个时辰,在城西一处较为繁华的街市,便发生了恶性事件。三名明显喝醉了酒的原明军辅兵(可能是收编的降兵或民夫),撞开了一家绸缎庄的大门,不仅抢掠财物,还将店主和其女儿逼至角落,意图不轨。店主的哭喊和女子的尖叫引来了刚刚成立的执法队。
带队的一名军法司哨总,见状毫不犹豫,立刻下令拿人。那三名辅兵仗着几分酒意和军功(或许在攻城时出了力),竟然拔刀反抗,还叫嚣着:“老子们流血卖命,拿点东西玩个女人怎么了?”
消息迅速报到了正在附近巡视的赵铁柱那里。赵铁柱闻讯大怒,立刻亲自带人赶赴现场。
看着被控制住却依旧骂骂咧咧的三名犯事辅兵,以及周围越来越多、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观望的百姓,赵铁柱知道,立威的时候到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进行繁琐的审讯,直接依据《安民告示》和现场情况,厉声宣判:“尔等三人,违抗军令,趁乱劫掠,**妇女,罪证确凿,依王爷令,立斩!”
“赵将军!饶命啊!我们立过功啊!”
“我们是自己人啊!”
求饶声戛然而止。赵铁柱亲自挥刀,雪亮的刀光闪过,三颗人头瞬间落地,鲜血喷溅在绸缎庄的门板上,触目惊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南,一伙地痞冒充明军,试图冲击一座前清官员的府邸抢劫,也被巡逻的执法队当场包围,负隅顽抗者被格杀,为首者被就地正法。
雷霆手段,瞬间震慑全城!
所有还在观望、甚至蠢蠢欲动的明军士卒和地痞无赖,都被这毫不留情的铁血手腕吓住了。他们这才真正明白,这位越国公,说到做到!军法面前,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混乱如同被利刃切断,迅速平息下来。执法队日夜巡逻,秩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另一方面,安抚政策也开始显现效果。粥棚设立起来,饿殍得到了救济;被解放的包衣阿哈们,拿到代表自由身份的文书,喜极而泣;那些原本忐忑不安的降官和普通旗民,见明军果然秋毫无犯,只诛首恶,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恐惧。
沈阳城,开始从战争的创伤和混乱中,一点点地恢复生机。
站在刚刚恢复秩序的通天街口,看着街道上渐渐多起来的、神色不再那么惊恐的行人,以及正在清理废墟、维持秩序的士兵,张世杰对身旁的苏明玉道:“乱象已平,人心初定。接下来,是该彻底清算的时候了。”
苏明玉点头,递上一份名单:“公爷,这是根据降官供述和夜枭情报,初步整理的沈阳城内,与‘黑鸦’可能有过接触,或行为异常的人员名单。其中,有几人颇为可疑,例如原钦天监的洋人汤若望的副手,一个叫南怀仁的传教士,他曾在城破前频繁出入多尔衮府邸;还有一名负责宫廷采买的汉人太监,在被俘后试图吞金自尽,被救下后,在其住处搜出了与之前令牌相似的纹样图案。”
张世杰接过名单,目光扫过那几个被重点标注的名字,眼神深邃。
“还有,”苏明玉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疑惑,“根据户部档案和降官交代,清廷府库的存银和珍宝,与预估数目差距巨大。有迹象表明,在城破前,有大批财物被秘密转移,去向不明。负责此事的,正是那名试图自尽的太监和多尔衮的一名心腹包衣,两人如今都已死了。”
财物不翼而飞?黑鸦线索再现?
张世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名单。
这沈阳城表面的混乱是平息了,但水下的暗流,似乎比想象的更深。
他预感到,顺着这些线索查下去,掀开的可能不仅仅是清廷的余孽,或许还有更加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