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深处,潮湿阴冷,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礁石的空洞回响,如同某种巨大而古老生物的心跳,沉闷地敲击着耳膜。韩亮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凿子,一字一句地凿进孙阳的脑海,将骊山崩塌后残存的侥幸和回归平凡的幻想,彻底击得粉碎。
东海孤岛、徐福的真正实验室、超越想象的变异生物、装备精良且目的不明的神秘船只……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寒冰,叠加在他心头,几乎要将他压垮。恐惧,是真实的,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蔓延上来,浸透四肢百骸。那是对未知海域的本能畏惧,是对可能遭遇的、比地宫粽子更恐怖存在的战栗,是对茫茫大海上无处可逃的绝望预感。
然而,就在这冰冷的恐惧深处,另一股力量,如同被压抑的火山,正在猛烈地涌动、升温。那是刘胖子最后消失在闸门后时,回头望来的、混杂着诀别与嘱托的眼神;是振宇浑身浴血,将引爆器死死按在胸前,用尽最后力气喊出“照顾我妹妹”时,那沉重如山的托付;是李教授、林夏、张磊那些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黑暗地宫中的惨痛画面;是祖父笔记边缘那个熟悉的暗号,以及他离奇失踪的十年谜团;更是韩亮眼中那燃烧不息的、为家族复仇和追寻真相的火焰……所有这些牺牲、承诺、谜团和执念,交织成一张无形却坚韧无比的网,将他牢牢缚住,不容他退缩。
他想起徐福留在暗河石刻上的警告:“贪长生者,终为墓奴。”他们此行的目的,早已超越了单纯对长生秘宝的贪婪。它是揭开历史真相的执念,是对逝去同伴的交代,是阻止类似悲剧再次发生的责任,更是对那股操控命运、践踏生命的黑暗力量的一种反抗。
退缩?回到那个被谎言粉饰的“正常”世界,假装一切从未发生?让同伴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让祖父的失踪永远成谜?让徐福和黑鳞社的阴谋可能在暗处继续滋长?不。他做不到。那种苟且的安宁,会比直面死亡更加痛苦。
孙阳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岩洞的昏暗,与韩亮那锐利如鹰隼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脸上因连日奔波和内心挣扎而留下的疲惫痕迹依然清晰,但那双曾经闪烁着玩世不恭和学者好奇的眼睛里,此刻却沉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磐石般的坚定。那是一种认清了前路艰险、接受了所有代价之后,依然选择向前的、沉默而强大的决心。
他深吸一口冰冷咸腥的空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随着这口气吐出体外。然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韩亮,不用再试探,也不用再等。”
“我的答案,从骊山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
“告诉我下一步的计划。是潜行,是强攻,还是智取?无论是什么,我跟你走。”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沸腾的宣誓,只有最简洁的承诺和最彻底的信任。这简单的几句话,却标志着孙阳最终的、不可逆转的抉择。他不再是那个被卷入事件的考古学者,而是主动踏上了这条充满荆棘与未知的征途,成为了追寻终极真相的“同行者”。
韩亮深深地看着他,那双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一闪而过,像是坚冰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那动作轻微却郑重。
“好。”只有一个字,却承载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