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已经漫到胸口,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但比水流更冷的,是徐福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警告,在孙阳脑海中反复回响——“贪长生者,终为墓奴”。这八个字,像淬了毒的冰刺,扎进他心里,与这一路来的血腥景象严丝合缝地对应起来。
他想起了主墓室里,徐福竹简上那些冷静而残酷的记录:以童男童女精血为引,陨星之核为炉,炼制的所谓“仙丹”,实则是将服用者转化为无知无觉、守护陵墓的活尸。他想起了密室里那些触目惊心的壁画:唐代的“鬼手张三”如何从盗墓者变成僵硬的守门石俑;安史之乱的叛军如何眼神空洞地在地宫游荡;陈默又如何被尸蟞寄生,发出非人的嚎叫,最终被振宇拖着同归于尽……他们哪一个,不都是因为对长生秘宝的贪婪,或直接,或间接地,变成了这座陵墓的奴隶,将血肉与魂魄永远地留在了这片黑暗之地?
甚至包括守陵人白璃的家族。他们世代守护,看似超然,实则不也是被徐福的诅咒所束缚,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墓奴”吗?还有韩亮的家族,因窥探秘密而遭灭门,这仇恨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枷锁?就连他自己,对祖父死亡真相的执念,对历史谜团的追寻,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贪念”,最终将他拖入这生死漩涡?
“我们……我们算不算也是一种‘贪’?”孙阳忍不住喃喃自语,声音在狭窄的洞穴里带着空洞的回音。他所追求的“真相”,与别人追求的“长生”,在本质上,是否都是对超越凡俗之物的渴望?这种渴望,本身是否就是一种原罪?
韩亮在他身后沉默地划着水,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贪念人皆有之。区别在于,有的人被贪念吞噬,成了鬼;有的人,背负着贪念带来的代价,努力活得像个人。” 他的话像是在说给孙阳听,也像是在告诫自己。他家族的血仇,又何尝不是源于对陵墓秘密的“贪”?但他选择了追寻真相而非力量,选择了面对而非堕落。
白璃游在最后,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苍凉:“徐福的警告,并非否定追求。他警示的,是那份逾越天道、不择手段的‘贪婪’。始皇欲独占永生,逆天而行,故陵寝成囚笼。守陵氏守护的,或许并非始皇的尸身,而是这道界限,这条……不可逾越的线。” 她的话点明了核心矛盾:并非追求本身,而是追求的方式与代价。秦始皇和徐福试图僭越自然法则,最终玩火自焚,并将无数人拖入深渊。
孙阳默然。他想起自己在地宫最后关头,面对那虚幻仙宫和长生诱惑时的选择——拒绝。那不是清高,而是一种本能的对失控力量的恐惧,以及对振宇、刘胖子等人用生命扞卫的某种东西的尊重。那东西,或许就是“人性”的底线。
水位越来越高,几乎要淹没口鼻。但他们心中那份求生的意志,却愈发清晰。他们不是来求长生的,他们是来揭开真相,并(或许)终结这场持续两千年的噩梦。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们在冰冷的暗流和更冰冷的警示中,奋力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