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九点三十分。
沪深两市,准时开盘。
无数股民和金融从业者,都将目光聚焦在了一支股票上——陆氏集团。
没有丝毫意外,集合竞价阶段,巨量的卖单就如黑云压城,直接将股价死死地按在了跌停板上。
“-10.00%”
那个鲜红刺目的数字,仿佛是陆家流出的第一滴血。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最新消息!受董事长陆振华及其妻子刘云恶性丑闻影响,陆氏集团遭遇史上最大危机!昨日深夜,超过三十家下游合作商发布单方面解约公告!”
“多家银行联合向陆氏集团发出催款函,并已启动资产保全程序!”
“陆氏集团董事会紧急召开线上会议,超过半数股东联名要求罢免陆振华董事长职务,并宣布将不计成本抛售手中所有股份!”
财经新闻的头条,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实时直播着一座商业大厦的崩塌。
网络上,那场惊天动地的直播,经过一夜发酵,其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了玄学和八卦的范畴。它变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对“恶”的公开讨伐。
陆振华和刘云,这对曾经风光无限的夫妇,被钉在了互联网的耻辱柱上,成为了“凤凰男”、“心机小三”、“蛇蝎夫妻”的代名词。
无数人涌入官方媒体账号下请愿,要求彻查“锁龙钉”事件背后的非法产业链,将那个害人的邪道士绳之以法。
在这场滔天的舆论海啸面前,陆氏集团那点可怜的公关力量,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就被彻底吞噬。
……
京城第一人民医院,高级VIp病房。
这里没有了网络上的喧嚣,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陆振华躺在病床上,双眼圆睁,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无尽的怨毒。他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嘴角歪斜,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他想咆哮,想怒骂,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刘云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她头发散乱,双眼红肿,哪里还有半分贵妇的模样。她死死地抓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律师的手,声音尖利地嘶吼着:“钱呢?!我们公司的钱呢?别墅!车子!我的珠宝!那些都还在!对不对?!”
律师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冷漠地推了推金丝眼镜。
“刘女士,请您冷静一点。首先,陆氏集团已经于今天上午九点四十五分,正式提交破产清算申请。公司账户上的所有流动资金,都已被银行冻结。”
“其次,你们名下的所有不动产和动产,包括别墅、车辆、以及您那些珠宝,都将被法院强制拍卖,用以偿还高达九位数的巨额债务。”
“最后,”律师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我司刚刚接到委托,将代表文心女士(陆晚灵母亲)的遗产继承人——陆晚灵小姐,对陆氏集团的前身,也就是文心女士创立的公司,进行资产追溯。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陆振华先生当年是通过欺诈、胁迫等非法手段侵吞了文心女士的个人财产。一旦法庭裁定,你们不仅一无所有,还将背负上更多的债务。”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刘云听到最后,最后一根神经彻底崩断了。她尖叫一声,两眼一翻,再次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病房里,只剩下陆振华那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
他奋斗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
不,甚至比一场空还要凄惨。
他不仅被打回了原形,还被钉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他用尽全力,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阳光,明媚而刺眼,却再也照不进他那早已坠入无边黑暗的内心。
……
外界的腥风血雨,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云隐山居的宁静。
陆晚灵盘坐在古松之下,双目微阖,吐纳调息。
清晨的阳光透过松针,洒下斑驳的光影。天地间的灵气,化作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溪流,缓缓汇入她的四肢百骸,修复着昨夜因动用元神之力而造成的亏空。
她的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但气息却已然平稳悠长。
对于陆家的结局,她心如止水。
因果循环,天理昭彰。这一切,不过是迟到了二十年的报应。
忽然,她长长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她感知到了一股气息。
那气息很熟悉,却又有些不同。熟悉的是那深沉如海的底蕴,不同的是,往日里包裹着那股气息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煞气,此刻竟消散了大半,只余下淡淡的一层,如同清晨的薄雾。
她缓缓睁开双眼,望向庭院的入口。
只见朱红色的木门前,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没有过多的装饰,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他的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深邃、沉静,仿佛蕴藏着星辰宇宙,万古洪荒。
正是傅知言。
他没有让任何人陪同,独自一人,走出了那座囚禁他多年的静心阁,来到了她的面前。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傅知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穿过了庭院里的风,穿过了古松的枝叶,也穿过了她清冷淡漠的表象,直直地落进了她的神魂深处。
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审视,只有一种跨越了时空的厚重。有感激,有歉疚,有心疼,还有一种……她一时间无法读懂的,更为复杂的情愫。
而被这道目光注视着,陆晚灵的心湖,竟是破天荒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没有了那滔天煞气的遮蔽,他的面容,他的气息,他的存在,都变得无比清晰。
就在这一刹那,仿佛有一道尘封了亿万年的闸门,在她的神魂深处轰然开启!
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她看到了金戈铁马的古战场,她身披嫁衣,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泣血而歌。
她看到了杏花春雨的江南,他是温润如玉的才子,她是一袭青衣的佳人,两人于桥上初见,一眼万年。
她看到了仙雾缭绕的道观,他是即将渡劫飞升的道尊,她是在山下等了他一世的凡女,最终,她在他飞升的霞光中,含笑老去。
她看到了……一百世的相遇,一百世的纠缠,一百世的爱恨,一百世的……生离死别。
每一世,他们都以不同的身份相遇,都曾有过片刻的欢愉,却无一例外地,都以悲剧收场。他总是因她而死,或为她而亡。
“百世劫难缠身,惟有你,是我永生永世逃不开的命数。”
那句在直播间里,她以为是自己杜撰的话,此刻,竟化作最真实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了她的心上。
原来,那不是她随口编造的台词。
那是镌刻在他们宿命之中,最沉重、最悲哀的谶言。
眼前的男人,不是什么客户,不是什么交易对象。
他是她百世的劫,亦是她百世的……缘。
陆晚灵怔在原地,原本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傅知言看着她震惊的模样,苍白的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又带着无尽苍凉与温柔的笑意。
仿佛在说。
“这一世,你终于……记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