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内。
看着两人离开，院长的僵硬的神色放松下来，抽出纸巾擦着身上的水渍，温柔地喊祝九朝的名字。
“九朝。”她走过来摸摸祝九朝的头，被祝九朝轻轻躲开。
院长手臂一僵，随即若无其事放下，坐在祝九朝身边。
“你在孤儿院长大，这里就是你的家，老师们都是把你当亲生孩子的，你真的走了，大家都会很伤心的。”
“我看刚刚那两个人也不怎么靠谱，你千万不能被骗了啊，一定要擦亮眼睛，再做决定。”
距离太近，祝九朝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劣质香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我知道。”她拎起书包，“我还有作业，先回去了。”
院长看着她，露出点满意的笑容：“去吧。”
祝九朝回到房间，还没找到钥匙，门就开了一条缝，里面伸出一只瘦弱的手，拽住祝九朝的手腕，将她拉了进去。
“阿九阿九！”
小布着急地比划着，“刚刚有人来我们的房间！我在外面看到了！”
祝九朝神色一动：“哦？”
小布回想着，“她在门口站着的时候，身上突然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的东西！”
「无缘纱」？
看来是司小南。
祝九朝从书包里掏出辣条，递给小布，安慰道：“你看错了。”
小布接过辣条，气鼓鼓地比划：“不可能！我是哑巴，不是瞎子！”
“那你看到她的脸了吗？”祝九朝拍拍她的脑袋。
小布咬了两口辣条，很快放下了，撑着脑袋努力回想着：“好像……是院长！”
院长？
“真的是院长？”祝九朝手一顿，放下来，“你是不是没睡好，眼花？”
小布摇摇头，又回想一阵，神色却越发坚定起来：“就是院长！”
如果来的是院长，那办公室中的是谁？
可是小布一开始提到的明显是无缘纱的特征，再加上吴湘南和陈牧野的到访，祝九朝百分之九十九肯定，来的就是司小南。
后来提到脸，小布为什么说是院长？
还有，司小南居然会在探查时被小布发现。
祝九朝想着，朝小布招招手：“小布，过来。”
小布正坐在床上踢着脚丫子啃辣条，神情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十七岁少女，反而更像十二三岁的孩子。
她听到祝九朝的话，走过来，在祝九朝面前的椅子坐下，乖巧等待着。
祝九朝并指点在小布眉心，精神力挥洒而出，刺入小布脑海。
小布停下动作，呆滞地坐在椅子上。
——空的。
小布的识海，是空的。
只有傀儡或是容器——总之，就是没有灵魂的人，识海才会空空如也。
祝九朝又操纵着自己微弱的神识在小布身体里转了一圈，发现她的各项身体机能都非常完好，唯有识海空空如也。
这是一个“活死人”。
祝九朝收回手指，小布呆滞了一下，随即低头继续啃起辣条来。
祝九朝目光略带审视地观察着她。
寻常人偶，做得再好，动作言语之间也会偶有僵硬滞涩，那是无法避免的缺陷，留神观察绝对是有破绽的。
但小布……
从神态到动作，完完全全是鲜活的，做不得假。
否则，祝九朝绝不会到现在探过识海才发现异常。
此刻，小布正歪着脑袋，眨眨眼睛，比划：“怎么了？”
……这座孤儿院里，到底有多少活死人？
祝九朝下意识想要散布精神力，进行大规模探查，但那稀薄的精神力才刚刚迈出门槛，祝九朝的识海便如同被打了一拳，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倒在床上。
啊，忘了现在是个精神力弱鸡。
祝九朝朝着紧张地看着她的小布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靠在床头，思考着。
活死人没有自己的思想，一定是被人布置在这里的。
目的是什么？
监视？
院长又是否知情？
看来明天上学的时候，要找机会和红缨他们交流一下信息。
她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想到自己说不定是在跟整栋楼的活死人住在一起，祝九朝忽然有点想笑。
但她笑不出来。
回想一下，小布这“活死人”运转一切正常，显露端倪的只有刚刚提到的……
院长。
【姐姐……姐姐……】
声音在虚空中飘荡，像是索命的恶鬼，传进祝九朝的耳朵。
祝九朝冷冷抬眼，神识成音散开：“什么人？”
小布似乎没有听到动静，现在她疑似人形监控，还是避开些好。
祝九朝这样想着，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哈哈……呜呜……她要死啦……她要死啦！】
声音中又哭又笑，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悲伤，尾音突然尖利起来，像是要挠破祝九朝的耳膜！
毫无防备之下，祝九朝耳朵隐隐渗出血丝。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嘻嘻……我们不是故意的……】
那声音时而委屈时而戏谑，听起来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不过既然别人问候了，就得回答一下。
“没事。”祝九朝淡淡转移话题，“你刚刚说谁要死了？”
【嘻嘻……呜呜……她呀……】
看来问不出更多。
祝九朝接着道：“你的声音有点耳熟，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我来找你啦……】
话音刚落，房门外立刻传来一声巨响，小布却对此毫无所觉，甚至连原本的动作都停下了，呆呆地坐在床沿，好像真的成了木偶。
“砰！”第二声。
祝九朝翻身下床，风匕已经环绕在她身边伺机而动，她打开门。
“吱呀——”
风匕钉在来者面前一寸，祝九朝身体微微绷紧：“……院长？”
院长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指节处破了皮，渗出血丝，足以见得刚刚敲门用了多大的力气。
听到祝九朝的声音，她的脸色飞快变换着，仿佛十分痛苦，额角滴落汗珠，最后慢慢镇静下来。
“呼……”她揉揉额头，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啊，九朝。一点梦游的小毛病，又犯了。”
祝九朝原本打算去探一探她的识海，但接二连三的动荡令她自己的识海空虚，出差错的风险剧增。
她垂眸，无形的风匕散去，打算另找机会。
“没事。”
比起梦游，更像精神分裂。
自从院长恢复正常后，那道声音也没有再响起。
这让祝九朝几乎肯定，问题一定出在院长身上。
走廊里没有开灯，显得格外昏暗和安静。院长看起来很疲倦，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微风轻轻勾起她的衣角，祝九朝终于看清了她身上那件外衣的全貌。
一件白大褂。
办公室内轻微消毒水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祝九朝犹豫一瞬。
她看着院长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最终进屋，将小布一掌打晕。随后轻轻关上门，如同一只幽灵，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