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笃定这恩宠必与那尊白玉观音有关,暗自发誓终有一日要将其收入绝世楼珍藏。
捕神却神色淡然。
林末受宠对六扇门本是好事,日后行事自然便利,只是难免遭其他衙门眼红,福祸难料。
诸葛正我望着林末年轻的面庞,又见皇帝如此郑重垂询,暗自叹息:少年得志固然可喜,若沦为权术棋子......
曹正淳更是心头剧震。
林末与他素有嫌隙,怎会为东厂进言?
林末闻言一惊,连忙侧身奏道:“微臣以为,与其由诸位大人争执不下,不若交由六扇门审理。
六扇门对此案早有查证......”
皇帝听罢失笑:“好个滑头!事事都不忘替你六扇门谋利。”
林末讪笑应声,心下稍安。
他摸不准圣意,索性表明六扇门立场。曹爱卿既有把握......汪爱卿,即刻将段英雄移交东厂。
曹爱卿,限你三日查明主谋。”
圣旨既下,两方暂且息争。
曹正淳领命时,汪直眼中仍有不甘,但想到已斩去曹正淳一臂,也算达成所愿。
林默观此局暗叹:九五之尊座下,群臣各怀异心。
方才这场较量便是明证。
皇帝了结此事后似觉兴味索然,挥手道......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皇帝环视殿内,见无人应答,便向佛印递了个眼色。
佛印会意,朗声宣布退朝。
群臣依次退出金銮殿后,皇帝吩咐道:阿发,你带林末和赵仙师回去罢。说着又给零零发使了个眼色。
零零发心领神会,立即上前引路,领着林末离开,另安排两名小太监搀扶赵奔三出了皇宫。
零零发素来话多,与林末同行时更显聒噪,喋喋不休地说着关于林末的传闻。林兄弟,你在衡阳那一战可给朝廷长脸了,陛下听了龙颜大悦,饭都多用了几碗,还直夸你是朝廷栋梁呢。
林末微笑颔首,心知零零发这番话别有深意,只是不知是为自己美言,还是在替皇帝笼络人心。林兄弟别嫌我啰嗦。
陛下常叫人把我扔出去,不过我的医术可是数一数二的,改日来我医馆坐坐,给你免费瞧瞧?零零发满脸得意地炫耀着。
林末闻言更加无奈。
他自然知道零零发开的是妇科医馆,自己去能瞧什么病?况且他现在身强体健,即便真有什么不适,找朱一品也比找零零发靠谱。
毕竟零零发最拿手的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虽然大多华而不实,却也不乏精妙之作。发哥,改日一定登门拜访。林末笑着应承,见已行至同福客栈附近,便拱手告辞,今日有些乏了,先回去歇息。
零零发点点头,带着赵奔三离去。
客栈众人见林末回来,立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追问。皇上召见所为何事?又是大案吗?白展堂最快凑上来问道,眼中满是艳羡,暗想要是自己有林末这般本事,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了。
吕秀才挤到跟前,兴奋地问:小末,陛下究竟何等模样?是否龙行虎步,气度不凡?他一心盼着有朝一日也能面圣述志。
郭芙蓉撇嘴道:哼,没见过世面。
皇帝不也是凡人一个?语气里混着醋意,她还没见过天子,林末却已多次出入宫禁,着实令人眼红。
佟湘玉拨开众人:都像什么话!随即凑近林末,压低声音道:那个...陛下可有赏赐?咱们能用你的名头给客栈宣传宣传吗?
众人闻言嗤笑着一哄而散。
林末站在原地哭笑不得,这连珠炮似的问题,教他如何作答?
“这回怎么没赏赐了?想必是皇上念及我之前献上的白玉观音和兰亭集序,这才又想起我,顺便叫我上朝开开眼界。”
林末这番话一出口,众人顿时反应过来。对了,其他衙门的人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见众人神色失落,林末笑了笑,目光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客栈刚被打扫过,空荡荡的,哪还有别人影子?
“他们早溜了。
不过这帮人倒挺大方,掌柜的刚才收钱收到手软。”
白展堂说着,顺口揭了佟湘玉的老底。
那些人要真赖账,佟湘玉也没辙,多半是碍于颜面,又看在林末的份上才掏的钱。咳!胡说什么?咱们担惊受怕的,收点补偿怎么了?”
佟湘玉脸一红,却理直气壮。呵呵,好几十两呢,不怕人家回头找你算账?”
白展堂嫌弃地摇头,又戳穿她一笔。
佟湘玉立刻不干了,翻起旧账数落他早上怂包的模样。
白展堂哪肯认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热闹。
林末摇摇头,懒得理会,转头问李大嘴柳若馨的去向。
得知她已被召回西厂,便点头回房休息去了。
今日亲历朝堂群臣博弈,他感触颇深,此刻只觉身心俱疲,急需歇息。
就在林末闭目养神时,京城西门外百里官道上,三匹骏马飞驰而来,直奔京城方向。
居中者白衣胜雪,神情冷峻,墨发披散,手握一柄无饰长剑——正是万梅山庄庄主、名震江湖的剑客西门吹雪。
左侧之人身着藏青短打,眉眼间仿佛生着四道眉毛,正是目光熠熠的陆小凤;右侧锦衣公子温润如玉,却双目空洞,执扇浅笑,乃江南花家七童花满楼。
三人不知怎地凑作一处,此刻并驾齐驱。
估摸离京城已近,陆小凤忽而侧首笑道:“这次定要和林末痛饮一场!听说他独擒青城派余沧海,已升任六扇门第六神捕,这酒必须让他请!”
花满楼含笑接道:“当日桃花堡多亏他相助,这份人情我一直记着。
他若不通剑术,我倒要引荐给西门兄——可惜了。”
陆小凤闻言转向西门吹雪:“能被这瞎子称赞的绝非庸人,虽说……”
话未说完,他忽然扬鞭策马,三人再度提速,衣袂翻飞间,京城轮廓已隐约可见。
与此同时,东门二百里外亦有五骑疾驰。
马上四女一男,佩环随蹄声叮咚作响,异香随风飘散,显非寻常人家。
四名女子环绕着一位容貌独特的男子。
那人束着白玉金丝发带,腰悬珠玉佩剑,眉宇间透着超然自信,宛如谪仙临世。
客栈内,林末独坐饮茶。
白展堂正收拾碗筷时忽闻门外异动,手中抹布陡然攥紧,心头警铃大作——这股令人骨髓生寒的压迫感,竟连他这个盗圣都感到毛骨悚然。这次非得让林大财主放放血!爽朗笑声破空而来。
林末指尖一顿,茶盏与木桌碰撞出清脆响声。陆小鸡?林末望着跨入大门的三人失笑,醉仙酿管够,不过你该不会又犯事逃难来了?
白衣剑客携霜雪而至,花满楼袖染春风。
白展堂眼角瞥见西门吹雪腰间的乌鞘长剑,后背顿时渗出细密汗珠。
而那位盲眼公子周身气韵圆融,竟已至先天圆满之境。西门,这可是我常说的奇才林末。陆小凤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小子怎么又精进了?只见林末双目灿若晨星,内力凝实更胜金衣捕头之时。楼上雅间叙话吧。林末解下酒葫芦轻晃,琥珀色液体在阳光下泛起涟漪。
他余光扫过西门吹雪——能令陆小凤这般引荐的冷峻剑客,除却万梅山庄之主还能有谁?
我就不去了,先收拾一下客栈,不然掌柜的见了又该骂人。白展堂摆摆手。
陆小凤摇摇头不再勉强,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倒是西门吹雪多瞧了白展堂一眼,显然看出了些门道,没想到这位竟在此当伙计。晚上喝酒可别推辞!陆小凤笑着招呼花满楼和西门吹雪跟上林末。
二楼客房内,陆小凤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介绍道:这位是万梅山庄西门吹雪,别看他冷若冰霜,实则是难得的挚友。
林末虽早有猜测,仍不免暗叹。
能与剑圣叶孤城争锋的古龙笔下绝世剑客,如今最负盛名的三位主角竟齐聚于此。六扇门神捕林真。林末简练自报家门。
西门吹雪果然人如其名,寒冰般的目光扫过林末,见其内力浑厚劲气内敛,略一颔首便不再多言。陆小凤,你专程来找我和白大哥,怕是又惹上麻烦了吧?林末单刀直入,莫非又在哪个温柔乡捅了娄子?
陆小凤讪笑着挠头:实不相瞒,此番主要为西门之事。
他月前突破宗师境,欲与叶孤城论剑。
对方应战后却指定在紫禁之巅比试......顺道也是庆贺你升任神捕。
林末闻言皱眉,中秋已过为何选在此时比武?正待细问,西门吹雪蓦然望向窗外:
他来了。
三人俱是一怔。
陆小凤推开轩窗,林末随之望去,花满楼则微微侧耳。
夜风送来隐约的剑鸣。
同福客栈外的街道上骤然响起清越剑鸣,漫天飞花如雨纷扬。
四名白裳女子执剑翩然落下,恍若瑶池仙子临凡。
肃穆的冷香中,叶孤城踏着旋落的花瓣自云端徐降,雪白衣袂拂过长安城的暮色。这排场够讲究啊。
林末咔嚓咬碎嘴里的瓜子壳。
陆小凤用酒葫芦碰了碰友人肩膀:白云城主向来追求极致,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俗人踱泥潭的做派。檐角风铃叮当,他望着天边将散的霞光补充道:人家下个台阶都得踩着云气走。
花满楼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瓷杯轻笑。
尽管目不能视,但掠过鼻尖的冷梅香与四周陡然凝滞的空气,已勾勒出那位剑客的模样——必是令山河失色的惊世之姿。
客栈外,叶孤城足尖点地时惊起三重落英。
他抬头迎上二楼灼灼目光,在与西门吹雪视线相撞的刹那,冰封雪原上忽有春风过境。
待众人回神,那道白色身影已掀帘而入。
林末不得不承认,方才那抹转瞬即逝的笑,确是他平生所见最摄人心魄的光景。
那种令人自愧弗如的眩惑感,连他都恍惚了一息。
直到丹田内力翻涌,才挣开这莫名的桎梏。
转头望去,西门吹雪仍如万古玄冰矗立窗边。
林末忽然觉得有趣:一个似姑射仙君垂怜人间,一个像阎罗殿前索命无常。
叶孤城的剑招繁复如星轨运行,西门吹雪却只追求咽喉前三寸的死亡弧线。
这般极致的反差,倒比说书先生的话本精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