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花传音回应,提到花满楼时,眼中也闪过一丝赞叹。真的假的?他眼睛看不见?
得知那温雅的年轻人是花满楼,林末不由惊讶地看过去。
花满楼却微微一笑,向他,点了点头。这位兄台,在下确实看不见,但我能嗅到你们的气味。
阁下气息独特,想必也是好酒之人。
花满楼声音如空谷幽兰,令人沉醉。
林末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男声。厉害。被对方察觉,林末有些尴尬。
旁边那位和善微胖的中年男子朗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近来名震京城的‘三绝神捕’吧?果然年少有为。
在下万三千,最爱结交江湖豪杰,特别是像阁下这样的少年英雄。
万三千言辞诚恳,令人心生好感。
但林末立刻警醒——此人谈吐间气场极强。万兄,你还是老样子,就爱结识少年英雄。
但作为东道主,却不介绍我们这些客人,光顾着与后辈说话,实在失礼了。
万三千身旁,一位瘦削的财主打扮男子笑着打趣,缓解了蒋龙、洛马和姬瑶花的尴尬。
陆长青毫不在意其他三人的反应,倒让那三人有些尴尬。哈哈,有陆兄在的地方,自然热闹非凡。”
“客气了,不必如此。”
中年男子起身,向林末四人拱手道:“在下陆长鲁,平安票号东家。
这位是万三千,万大官人,天下第一首富,想必诸位有所耳闻。”
万三千随意地拱了拱手,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对方不过几个捕头,倒也不必起身相迎。这位公子是花家少爷,花满楼。”
陆长青继续介绍,花满楼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老夫姓黄,单名一个贤字。
老陆,别卖关子了,今日邀四位捕头前来,正是要商议此案该如何处置。”
黄求贤坐在陆长青身旁,语气沉稳。
黄求贤与陆长青年少相识,两家世代交好,生意上多有往来。
花家与朝廷关系密切,掌管漕运粮饷。
至于万三千,商路宽广,逐利而行。
四人联手,几乎占据大明半数钱庄票号的生意。
此次一同现身,足见对此事的重视。原来是四位,在下金衣捕头蒋龙,这是金衣捕头洛马,金衣捕头林末,以及黑衣候补神捕姬瑶花。”
蒋龙拱手行礼,从容不迫地介绍完四人,随后在万三千的邀请下落座。
小二很快奉上酒菜,桌上珍馐美馔,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林末来自后世,见这满桌佳肴,也不禁眼花缭乱——古人的手艺,果然花样百出。有菜无酒岂不可惜?去取地窖里那二十年的醉仙酿来,请几位捕头品鉴。”
万三千豪迈一笑,开口便是珍藏二十年的美酒。
这醉仙楼开业不过二十载,最早的醉仙酿,自然最为珍贵。二十年陈酿?万大官人好大的手笔!”
林末眼中一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酒我可馋了很久,掌柜的却说早已售罄。”
他平日最爱醉仙酿,唯有此酒能与后世的茅台、西凤、杜康相比。
其余酒水,在他口中皆显寡淡。哈哈,林捕头莫非不知?这醉仙楼正是万大官人的产业,他说有,掌柜岂敢说无?”
陆长青狡黠一笑,看出林末好酒,也察觉万三千有意结交,便顺势递了个台阶。
林末闻言,惊讶地看向万三千,没想到自己平日竟是在他的地盘喝酒。小小产业,不足挂齿。
若林捕头喜欢,日后尽管来此。”
万三千笑意更浓,“楼中还藏有三十坛醉仙酿,想来够林捕头喝上一阵。”
出手便是三十坛珍藏,万三千对待林末,可谓大方至极。
《无功不受禄》
自古有云: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不安好心。
这些俗语在林末心头闪过,他盯着万三千的笑脸,总觉得藏着什么算计。万老板的好意心领了。林末把玩着酒杯,这醉仙酿价值不菲,我怕有人参我一本,说收受贿赂。说着意有所指地瞟向洛马。
洛马冷哼一声:就怕有人贪杯误事。
万三千正要再劝,店小二已捧着酒坛进来。
揭开封泥的瞬间,醇厚的酒香盈满厢房,连素来滴酒不沾的姬瑶花都不禁动容。
方才还冷着脸的洛马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琥珀色的酒液倾入碗中,万三千举杯相邀。
众人浅尝辄止,唯独林末仰头饮尽。
烈酒入喉,只觉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好酒!林末抹着嘴角赞叹,香而不艳,烈而不燥,比我从前喝的...
万三千微微挑眉。
这二十年的陈酿已是稀世珍品,莫非这捕头还喝过更好的?他轻拭唇角道:既然林捕头懂酒,这些醉仙酿赠予知音人最合适不过。
喝完再谈正事如何?
看着林末迟疑的模样,洛马嘴角浮起讥诮。
什么铁面无私,不过是个见了好酒就迈不开腿的俗人罢了。
林末犹豫道:“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年俸一千两,先预支一年的银子买一坛子。
不过这一千两不知够不够......”
他说着又低声自语:“也不知这些银子能不能买到醉仙酿。”
寻常醉仙酿五两银子一葫芦,一两银子就够一户人家吃一个月白米饭,这酒确实金贵。
林末分明是个爱酒之人,万三千却纳闷:为何他迟迟不肯接受馈赠?
在场众人也都投来疑惑的目光,包括洛马在内。
方才他还讥讽林末,此时却见对方愿用整年俸禄换酒。诸位。”
林末淡然一笑,“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万大官人好意我心领了,但吃饭要看碗,做事要量力。
超出能力的事,只会徒增烦恼。”
这番话令众人若有所思,唯独洛马心中翻涌。
那句超出能力就会痛苦正戳中他心事。
但他转念一想:这毛头小子懂什么?拼死拼活换来轻描淡写的评价,这滋味谁能懂?
万三千闻言更生结交之意,当即拍板:“一千两卖你两坛,银子可以分期付。”
“那就谢过万大官人了。”
林末略作思忖便应下。
话题随即转向银票案。
四家商号统计,全国假银票已达三百万两之巨,京城虽最先发现,各地均已波及。
若任其蔓延,必将酿成大祸。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六扇门诸位加紧查办。”
万三千神色凝重,“一旦百姓挤兑,后果不堪设想。”
蒋龙沉声应诺。
林末则留意到洛马阴晴不定的表情——不知方才那番话他可曾听进半分?
“蒋捕头的能耐我自然信得过。”
万三千话锋一转,“不过银票鉴别需专门人才,我们请花满楼公子协助办案。”
此话一出,洛马腾地站起:“不行!”
这突如其来的反对令众人愕然,连蒋龙也困惑地望着这位同僚。
而万三千也有些疑惑,眼前这位洛捕头反应如此激烈。
按理说提供协助对破案本是有利无害。我只是顾虑花公子行动或有不便。
加之对案情了解有限,恐怕会添乱。”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洛马语气急促地解释了两句。
这番说辞若是对寻常盲人或许算得上关怀,可对花满楼而言却是莫大的轻视。
谁人不知花家七童武艺超群,虽双目失明却智谋过人,较之常人犹胜三分。
此刻洛马此言,直教花满楼颜面何存?余下三人面色皆沉,这捕头当真不识抬举。承蒙洛捕头挂怀。
在下不过随行观察,行动尚算便利,必不会拖累诸位。”
花满楼依旧温润如玉,言辞间非但不恼,反带三分歉然,倒似真会误了公差。
林末见此更生钦佩,不愧是古龙笔下第一奇男子。
洛马虽满心不情愿,此刻却寻不得由头推拒,再说下去只怕要露了破绽。
他却未曾留意,身旁姬瑶花眼底掠过一丝暗芒。花公子对钱庄票号流程甚是熟稔,总好过我等逐个盘问。”
林末出言相助,花满楼唇边笑意愈深。
洛马只得咬牙应下,阴鸷目光死死盯着林末,已在盘算如何除去这个碍事的家伙。
待到日影西斜,众人各自散去。
林末四人约花满楼翌日于朱停宅邸相会——这巧匠正是案件关键。
至于寻访陆小凤之事,有花家财力相助自然事半功倍。
返回客栈时暮色已深。
用过晚饭,林末径自回房歇息。
姬瑶花踏进亮着灯的小院,屋内传来低沉的嗓音:“回来了?”
“主人恕罪。”
姬瑶花身子微颤,“那洛马似已露破绽,林末与蒋龙起疑...他掌管的极乐楼恐将事发,藏匿的岳青也是个隐患,是否...”
她将所知尽数禀报,唯独隐去部分关于林末的细节。
她不明白为何要护着那个总带着温暖笑容的男子,却听黑暗中的声音冷冷道:“做奴婢的,该学会管好舌头。”
姬瑶花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地,瞳孔深处藏着化不开的恐惧。
她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 下裹着怎样可怖的灵魂。
院子里死寂如坟,汗水顺着她的眉骨滑落。
男人长久沉默,她便像被钉在地上般不敢稍动。最近确实懈怠了。男人突然开口,不过这次差事办得尚可。
找到岳青,除掉洛马。
岳青是枚好棋,暂且留着。
这命令让姬瑶花绷紧的脊背稍松,却又涌起更多不甘——她多希望自己真只是个寻常的黑衣捕快,与姐妹们过着简单日子。遵命。她刚要退下,又被唤住。那个林末...男人指节轻叩案几,听说与你共事过?此人可有软肋?
姬瑶花喉头发紧。
她太熟悉这种问法,那些被主人拿捏的朝臣豪杰,都是这样被摸清价码的。他...
她忽然不愿将那个总提着酒壶的懒散同僚拽进这漩涡。
可这念头刚起就被掐灭。武艺还行,嗜酒贪闲。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上首传来一声冷哼:如此惫懒之徒也能当金衣捕头?六扇门无人可用了?
灯火骤灭。
姬瑶花许久才敢抬头,确认那人离去后彻底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