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道长这是要去哪儿?李锛又问。
不知道。
洪洗相同样答道。
听到这话,李锛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走吧,马车还在等着。
徐芷虎也觉得跟洪洗相说话实在没意思。
“好!”
临行前,李锛对洪洗相寒暄道:“洪道长若得空下山,记得来北凉王府寻我们。”
“嗯。”
洪洗相望着李锛与徐芷虎相携离去的背影,心头忽觉某物碎裂,空荡难言,却不明缘由。
二人行至珷铛大殿前,童子告知陈鹞因天地反噬正在闭关疗伤,遂打消辞行之念。
恰在此时,一声清亮鹤唳自珷铛山顶传来。
徐芷虎仰首望向盘旋的白鹤,轻声道:“幼时来珷铛,总幻想骑鹤遨游,俯瞰北凉风光。
可这些灵鹤似能窥人心思,从不让我近身。”
骑鹤?
徐奉年曾说,这可是门手艺活。
见徐芷虎心向往之,李锛暗自盘算如何引鹤而下。
正思索间,白玉墙侧忽起喧哗。
转头望去,只见瘦削的姜拟拎着盛满墨汁的木桶,踉跄行至墙前。
“这丫头要作甚?”徐芷虎问。
“不知。
”李锛摇头。
“去瞧瞧?”
二人挤入围观人群,未近前便嗅到姜拟周身酒气——素不沾酒的她竟破戒了?
疑惑间,姜拟悲愤执笔,挥毫泼墨。
笔走龙蛇,锋芒如泣。
狂草二百四十五字,一笔贯连五六字。
开篇“西蜀月,山河亡;东越月,山河亡。
大江头,百姓苦;大江尾,百姓苦”。
终以“姜拟誓灭大离”收势。
她执笔而坐,墨染衣衫,怔怔出神,泪落如珠。
徐芷凝望姜拟,目光深晦难明。
这道诛杀令现世,意味着姜拟身世已无从遮掩。
届时那位曹官子定会亲赴北凉,携姜拟前往西楚旧地筹谋复国大业。
只是她那单薄双肩,如何担得起这般重任?
徐芷轻摇螓首,悔不该随李锛往后山见她。
侧眸望向李锛时——
但见青年伫立墙前,如遭雷殛。
在他眼中,壁上墨迹竟似活物游走,一笔一画皆浸透孤愤苍凉,引得他心潮随之起伏。
回首万里,故人长绝!
满座衣冠胜雪。
语毕刹那,
珷铛群峰云海翻涌,数百黄鹤绕峰长唳。
真珷殿檐下悬挂八百载的吕祖佩剑,忽如老友重逢般欢鸣飞旋,环绕李锛流转不息。
洪洗相须发皆张,厉声喝问:李锛!你究竟何人?竟能引动祖师佩剑共鸣?
白衣青年含笑抚剑,指尖轻抹。
三尺青锋应手出鞘,寒光如水映苍穹。
你去龙虎。
你去金陵。
剑鞘破空赴龙虎,剑身化虹向江南。
古剑既已。
李锛踏上一羽丈余白鹤,朝徐芷伸手温言:夫人方才说,幼时曾想骑鹤遨游?
姜拟仰见黄鹤掠云,惊愕失语。
山道间,
策马赶至珷铛的徐奉年勒缰望天,咂舌惊叹:好家伙...这手艺绝了。
本欲堵在山门教训李锛的北凉世子,眼睁睁看着大姐被那厮载鹤而去,
当真离了大谱。
李锛已能御鹤飞行,至少是天象境修为,而自己仍在金刚境徘徊!
能否胜过李锛?徐奉年暗自思量。
很快,他得出结论——自己多半不是李锛的对手。
可总不能空手而归。
徐奉年想起珷铛山上那个骑牛的年轻道士,当即决定去揍他一顿泄愤。
76.桃花剑神邓大阿前来报恩!
然而,当徐奉年登上珷铛山顶时,却见印象中憨厚的洪洗相正掐指推算,随后目光深邃道:
“今日解签,宜下山。”
话音未落,珷铛七十二峰云雾翻腾,如七十条白龙游向主峰,数百黄鹤盘旋长空。
闭关养伤的陈鹞踉跄奔至窗前,颤抖着推开窗,热泪盈眶:“王师兄,小师弟成了!”
炼丹的宋知命抛下炉火,伏地叩首:“珷铛三十六代 ** 宋知命,恭迎祖师爷。”
转瞬间,洪洗相亦乘黄鹤飞升而去。
徐奉年狠狠揉了揉脸,心中暗骂:如今高手出行,都兴骑鹤了?
……
白鹤穿云破雾,掠过西北边关。
最终落在凉州城外。
城内人声鼎沸,李锛与徐芷虎携手漫步。
临近午时,徐芷虎笑问:
“凉州虽偏远,却有独特风味,有些江南难觅的美食。
你难得陪我出游,可愿尝尝?”
“自然,姐姐请客。”
李锛带她乘鹤游凉州,圆了她多年心愿,她也想让他留下些难忘回忆。
“若肯唤我一声夫君,待会儿我来付账。”
李锛轻揽她纤腰说道。
徐芷虎干脆利落甜声道:
“夫君!”
“走!”
二人在凉州城最气派的酒楼要了间雅室,徐芷虎驾轻就熟地点了满桌当地佳肴。
正要动筷时,房门忽被推开。
抬眼望去,但见洪洗相立在门前。
李锛不禁讶然:洪道长怎会在此?
此刻的李锛察觉到,眼前之人已非珷铛山上那个 ** 无奇的道士,周身气度渊渟岳峙,显是已臻天道至境。
一路追来的。
洪洗相坦然作答。
用过饭不曾?李锛关切询问。
见对方摇头,李锛连忙招呼:正好一同用些。
不必。
洪洗相目光灼灼地望向那抹红裳,徐芷虎,有话同你说。
红衣女子蹙眉:正要吃饭呢。
洪洗相深吸一气,笑意温润:我心悦于你。
什么?徐芷虎手中竹箸顿在半空。
七百年来,此心未改。
道人眸光如水,这世间再无人似我这般倾慕于你。
可愿随我离去?
不愿。
回答干脆利落。
为何?
如今与我夫君甚是美满。
徐芷虎挽住李锛手臂,眼波流转,你的心意心领了。
当真不肯?洪洗相眉峰紧蹙。
莫要扰人清静。
徐芷虎冷然道,若无事便请回罢,莫耽误我们用膳。
洪洗相失魂落魄地走出厢房,正犹豫要不要厚着脸皮再进去找徐芷虎时,突然听到李锛和徐芷虎的对话清晰地传来:
哪来的疯子,竟敢明目张胆挖墙脚,真想一刀结果了他!
别生气嘛夫君,来,吃块点心。
娘子喂我!
——张嘴~
......
洪洗相顿时面如死灰,嘴角渗出血丝。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一世又没能等到他的红衣女子。
就在这时,他心有所感,右手快速掐算,随即露出冷笑:
好得很,大离皇室竟想断我剑道?正好今日心情不佳,就去你们京城闹个天翻地覆。
......
厢房里的两人浑然不觉,依旧卿卿我我。
午后,李锛陪着徐芷虎逛完街,心情舒畅许多。
当他们手牵手回到北凉王府时,正遇见徐骁和徐渭熊在谈笑。
徐渭熊打趣道:哟,乘鹤逍遥的人回来啦。
珷铛山上的事早已传回王府。
听说李锛骑着白鹤带徐芷虎游历北凉,徐渭熊心里莫名泛酸。
可不是嘛!徐芷虎兴奋地说,渭熊你是不知道,乘鹤俯瞰北凉有多壮观。
改日我也带你上天瞧瞧!
谁稀罕。
徐渭熊冷哼。
不识好歹!徐芷虎撇嘴,不要拉倒。
徐渭熊扭过头不再搭理。
李锛暗自松了口气,转向徐骁问道:王爷和二 ** 在商议要事?
我们刚才在讨论王妃的事。
徐骁笑呵呵地回答。
我们担心治疗义山时可能发生意外,正在考虑在哪里为王妃医治!
谨慎些总没错。
李锛接着问:王爷现在有选定的地点吗?
徐哓点头。
具体在什么地方?
李锛追问。
珷铛东南三十里外的一处山谷,那里人迹罕至,幽静偏僻,就算动静大些也不会引人注意。
李锛回想地形,确认那确实是个理想之处。
随后,他看向徐哓说道:
王爷,我有个请求。
先生请讲。
徐哓示意他继续。
李锛略作迟疑,郑重道:
我想检查王妃体内是否还有气血残留,毕竟时隔多年,不亲眼确认实在难以安心。
可以。
徐哓点头道:王妃此刻就在后院休息。
后院?
李锛略显惊讶。
今早我让徐堰彬将她接回来了。
徐哓解释道:
放在外面不安全,大离那位皇蒂行事毫无底线,若得知我们要救治王妃,派人毁尸灭迹的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大离竟如此不择手段?
李锛震惊道。
大离皇蒂向来不讲规矩。
徐哓说着站起身:既然现在有空,我亲自带先生过去。
李锛等人跟随徐哓来到后院,
在重兵把守的庭院里,看到玄冰棺中躺着一位白衣女子。
她双目轻阖,双手交叠于胸前,宛如沉睡般安详。
这便是北凉王妃——
大离王朝唯一的陆地女剑仙,吴愫。
娘。
徐芷虎眼眶泛红,她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母亲了,记忆中母亲的模样丝毫未变。
丫头,别担心。
徐哓轻拍女儿的肩膀,温声安慰:你娘只是睡着了,过两天就会醒来。
徐芷虎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珠。
父亲说得对,再过两天母亲就能苏醒了。
得到徐哓的首肯后,李锛命士兵掀开玄冰棺盖。
他走近棺椁,只见吴愫肌肤胜雪,纤纤玉手,修长脖颈,美得令人屏息。
这般容颜,世间所有辞藻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锛定了定神,以剑指轻点吴愫眉心。
刹那间,她周身七百二十处穴位泛起微光,十四条经络如星河般流转不息。
施展神目术探查时,李锛的神色逐渐凝重。
他先前就困惑于这位女剑仙为何英年早逝,原来体内暗藏旧伤,正是这道暗伤夺去了她的性命。
检查完毕后,李锛示意重新封好棺盖。
先生,内子的情况如何?徐哓询问道。
不容乐观。
李锛摇头。
此话怎讲?徐芷虎与徐谓熊同时投来询问的目光。
王妃曾与人激烈交手,体内留有暗伤,这才是她早逝的真正原因。
若要救治,必须先消除这道暗伤。
李锛解释道,但这暗伤颇为蹊跷,我一时难以着手。
父亲,您不是说母亲是因生蛮儿难产而亡吗?怎么又冒出暗伤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徐芷虎望向父亲,徐谓熊也露出疑惑之色。
唉,此事说来话长。
徐哓轻叹,这桩恩怨,与已故的大离老皇蒂有关。
连李锛也不禁露出诧异的神情。
“当年大离钦天监的方士推演出蛮儿降世的征兆,大离 ** 便下旨召我与你母亲进京面圣。
谁知那老皇蒂暗中指使妖僧将我调离,故意将你母亲引入钦天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