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凌风哥,你是不是在学枪啊?”
少年人的嗓音带着沙哑,听得你动作一顿,抬眼望去。景元上身赤裸趴在床上,他的肩胛骨因为方才扎针的牵扯微微耸着,如同被按在榻上却仍不安分的幼兽。
他侧过头,鎏金的眸子在午后那些透过窗棂的光里亮得惊人,眼尾还沾着些未干的生理性泪花,却偏要眨得狡黠,连带着额前垂落的碎发都跟着晃了晃。
“从哪里知道的?”
你收回目光,指尖的银针顺着他后脊的经络轻轻点了点,惹得他又是一阵瑟缩。
但因为你没有扎下去,他便放松了,开始哼哼笑起来。他抬起一只手,故意让指尖在空中划出几道虚浮的弧线,惹得你的视线不由自主跟着那晃动的指尖摇了摇。
你:……?把人当猫逗呢?
见你眉峰微挑,他终于收敛玩心,指向墙角的阴影处。
——那是你的长枪。枪尖斜斜倚着墙,刃口处还留着今早试练时蹭到的石屑。
你:……
“意想不到!明明你那一手「暴雨催花针」就够人受的了——”他边笑着边打了个寒颤,显然是受过针的厉害的——现在就是。
“只有医术可不够。”
你没接他的话茬,抬手捏起一枚新的银针,在烛火上轻轻燎过,待针尖泛起点微热,才精准扎进他的背。
他闷哼了一声,没敢再乱动。你看着他后背上因为寒气凝结而凸起的筋络,声音沉了沉,“我想学的,是足以守护一方的武艺。”
“针能救人,却护不住针外的人;枪能破敌,才能在乱世里,把想护的人都拦在身后。”
你思索片刻,又拿起一枚稍粗些的毫针,准备扎向他肩胛处的寒瘀,“以后还是唤我「忌炎」吧。「凌风」只是我行医时用的化名,「忌炎」才是我的真名,是我给自己取的,也是我想扛着走一辈子的名字。”
他闻言猛地抬起头,鎏金的眸子瞬间亮得像燃了火,似乎连带着方才扎针的疼都忘了大半。
“喔!忌炎、忌炎——这名字好!比「凌风」听起来厉嗷嗷嗷!”
他还想再多夸两句,但你手中的银针已经扎进了他的肩胛,尖锐的酸胀感瞬间蔓延开来。他疼得近乎跳脚,上半身猛地往上拱,但被你一把按住后颈压了回去。
你手上的力道很稳,捏着针的指尖纹丝不动,眉头微微皱起。
“寒气太重了……”你用指腹轻轻按了按他针孔周围的皮肤,触感冰凉,像是摸在一块浸了冰的石头上。
“剑首大人教人的法子还是太过火了,这么练下去,迟早要落下病根。”
景元却咧嘴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是被疼出来的泪花,“师父倾力相授,做徒弟的当然要全盘接下。”
“说得好听。”你嗤笑一声,指尖捻动银针,轻轻转动了半圈,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才悠悠道下半句。
“我怎么听说,某人三天前因为偷溜去看街头杂耍,被剑首大人抓了个正着,才被罚着在她亲手制造出来的冰寒场地里练了两个时辰?”
“哎哟忌炎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急得差点扭过身来,声音里满是求饶,“你别拆穿我啊,传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搁……嗷嗷嗷嗷嗷疼!疼疼疼!轻点轻点!!”
你没理会他的求饶,只是加重了指尖的力道,将银针再往下送了一分,直到他疼得没了声音,只剩倒抽冷气的份,才放缓了动作。
看着他后背上渐渐渗出的细密汗珠——那是寒气被银针逼出来的迹象,你眉头的褶皱才稍稍舒展了些。
……
“忌炎哥。”他又喊你,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既然你开始学枪了……要不我们对练对练?”
话头一开,他就收不住了,趴在榻上扭了扭身子,鎏金的眸子亮得像揣了两颗小太阳。
“师父她老人家不爱和我打,一打我就躺尸,一躺尸我就得来这……虽说你的银针确实管用,每次扎完浑身通透,但也不妨碍我腰酸背痛好几天,连端碗都得用两只手!”
你正用擦着刚取下来的银针,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尾音微微上扬:“嗯?”
景元瞬间卡了壳,咳了好几声才掩饰过去,他赶紧正了正神色撑起上半身,手肘撑在榻上,小脸抬得高高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
“我是说真的。你刚学枪,肯定需要个对练的对象吧,总不能一直对着木桩子戳?找不熟悉的人,要么放不开手脚,要么下手没轻没重……哪有我合适啊?”
他掰着手指头数,语气笃定:“我知道你的习惯,你也清楚我的招式,咱们对练,肯定能点到为止,既能练手,又不用担心伤着彼此。是不是?”
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低着眼,将手中的银针一枚枚理整齐,用风息裹着掠过清水,水珠顺着针身滚落,在青瓷碟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待所有银针都洗净收纳进木盒,你才合上盒盖,抬眼看向他,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
“好啊。”
你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故意顿了顿,才接着说:“那么——多多指教了,云骑骁卫。”
“啊?”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你会这么称呼他,随即反应过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从榻上爬起来,兴冲冲拍了拍胸脯。
“放心!保管让你练得过瘾!下次休沐我就来找你!…可别把我拒之门外了啊。”
话音未落他就急着要下床,怎料刚迈出一步,就因为隐痛差点跌坐在地,你眼疾手快拽住他的后衣领,将人稳稳拉了回来,指尖触到他汗湿的衣料,还带着刚拔完针的温热。
“急什么?”你无奈摇摇头,将他按回榻上,顺手拿起一旁的外袍扔给他,“刚拔完针就乱跑,小心寒气再进去,下次可不是扎几针就能好的。”
景元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反驳,乖乖地披上外袍,系带子的时候手指还在微微发颤,想来是刚才扎针的酸胀感还没完全散去。
他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歪着头看你收拾桌上的医箱,鎏金的眸子转个不停,像是在盘算着下次对练的招式,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那我可就记着了啊,忌炎哥!”他又强调了一遍,声音里满是期待,“下次休沐,我一早就来寻你,咱们就在秘密基地里见,谁不来谁是小狗!”
你将最后一只瓷瓶放进医箱,一抬眼就撞见那双亮晶晶的,不由失笑:“知道了,不跑。”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满意,稳稳当当跳了下来,只是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僵硬,明明已经迈出门了,他还在门口喊——
“别忘了啊!带好你的枪!”
“好、好。”
你冲他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