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青的午后,总是带着一种安静的水汽。
你蹲在河畔的一处石阶上,手边摊着一张泛着淡淡米香的宣纸,提着一支狼毫,细细勾勒着不远处的石桥与水面的涟漪。
风从巷口吹过,带着青草的气息,也悄悄把云压得更低。
突兀的,几滴水落在纸上,轻轻晕开一朵不规则的墨花。
你愣了愣,下意识看天,于是又一滴雨正正好落在你的眉心。
哒。
你这下终于是反应过来——要下雨了。你手忙脚乱地把毛笔在砚台上一搁,宣纸一卷,就抱着就往不远处的凉亭跑。
雨丝愈来愈密,从天幕倾泻下来,你低着脑袋闷头钻入凉亭的庇佑里,没有那雨打在脸上叫人睁不开眼的感觉后,你狠狠松了口气。
凉亭的檐角滴着水,像一串串透明的珠帘,将亭子的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你把宣纸摊在石桌上,小心翼翼地抚平,却发现边角已被雨水浸湿,墨色顺着水痕漫出了几道柔和的曲线。
但…这样也好,你想。
那些晕开的痕迹像是给画镶了一圈不规则的花边,你平时很少会这样画。来自自然的点缀,实属意外之喜。
于是你没有打算去修补,只是抬手拂去纸面上的水珠,然后望着雨幕发呆。
雨声像一首没有尽头的乐曲,打在瓦檐上、落在河水里,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你缩在凉亭的一角,脑袋里已经飞快地构想着——如果把这种雨意留在画里,会不会更好?是用泼墨,还是用积墨?要不要刻意保留这些水痕的形状……
就在你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时,雨幕中,一个撑着伞的身影缓缓走来。
你眯起眼,但因为镜片被雨打湿,所以只能依稀看清楚那抹人影的轮廓——青与白,高挑的,步伐轻盈的来客,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心里隐约有种熟悉的悸动,但你又不敢贸然叫出声,只能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近。
雨珠顺着伞檐滑落,在对方脚边开出一朵朵细小的水花,直到伞下的那张脸完全映入眼帘,你才倏地怔住——
是飞霄。
那一刻,雨声似乎都变得遥远了。
你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飞霄已经收起伞,走进凉亭,带着一身雨气和笑意,轻声说:“好久不见了,小枝。”
“飞霄姐姐……!”
她随手将湿漉漉的伞靠在一旁石柱上,战袍下摆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却浑不在意地在你身旁坐下。
“躲雨也不挑个更暖和的地方?”飞霄说着,指尖轻轻拂过你被雨打湿的袖口,一缕极细微的青风掠过,衣料瞬间变得干爽温暖。
你的唇嗫喏了一下,“唔,毕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下雨……”
“哦、也是呢。”飞霄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你一眨不眨得看着她,没忍住出声问:“飞霄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前些天…都没见到你。”
“啊,就是去办了一些事,不用担心我,你看,这不一忙完就回来找你了?”她侧了侧头,“结果就见到了湿哒哒的雀儿。”
飞霄用着带笑的语气轻描淡写得揭过了这个话题。
凉亭里静了一瞬,只有檐外的雨声在不断敲打着空气。
她的目光落在你摊开的宣纸上,那几笔被雨水晕开的墨痕像被谁用温柔的手轻轻抹过,多了几分朦胧的诗意。
“画得真好。”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笃定的温度,“尤其是这雨的感觉,像是……真的淋在画上一样。”
你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指尖轻轻碰了碰纸面,“其实是意外,不过……我挺喜欢它现在的样子。”
飞霄弯了弯唇角,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抬手,替你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又帮你戴上了。
重新戴好的眼镜之后,世界都变得清晰起来,连她眼睫上沾的细碎雨珠都能看得分明。
“下次在雨天出门,可以提前告诉我。”她忽然说道,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我能替你挡着。”
“……才不要。”
你小声嘟囔着,手指无意识卷着湿润的纸角。
“要是飞霄姐姐来挡雨……肯定又要把披风裹在我头上,然后自己淋得浑身湿透。”
飞霄哈哈一笑,“唉呀,唯独这个时候,不想被小枝拆台啊。”
你低头抿唇,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从包裹里面掏出被体温焐得温热的纸包,递过去。
“……飞霄姐姐吃糖吗?椒丘哥哥给的松子糖,还剩最后一颗了。”
“哦?”飞霄高高挑起眉梢,“椒丘.哥.哥?”
你:……你们狐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敏锐的?
“呃我、我只是……”
你慌慌张张地想解释,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把纸包塞到她掌心,“反正、是最后一颗了,不吃就化了。”
飞霄低头看了看那小小的纸包,又抬眼望你,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原来小枝也会有改口的时候啊。”
她慢条斯理地拆开纸包,露出里面一颗琥珀色的松子糖,轻轻放入口中,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细细品味甜味,又像是在品味你刚才的慌乱。
“味道不错。”飞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比起糖,我更好奇的是,小枝为什么突然叫椒丘「哥哥」?”
你急忙移开视线,假装专心抚平宣纸上的褶皱,“没什么……就是、就是觉得,这样叫比较顺口。”
“哦?”飞霄拖长了语调,侧过身,慢慢凑近你,“那——我呢?”
她的气息近得能让你闻到那股淡淡的气息混着雨水的凉意,你的心跳不自觉加快,连雨声都像被放大了。
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默默想——
飞霄姐姐……永远是飞霄姐姐啊。
“……”
她弯了弯眼睛。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飞霄摆摆手,坐直身子,先看了一眼凉亭外渐渐稀下来的雨丝,又转过头看你,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雨小了,我们回去吧?我背着你走。”
你还没从她突然的话语转变中缓过神来,听完更是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啊……?”
可飞霄已经转过身,在你面前蹲了下来,背脊挺直,像是一座稳固的依靠。她的战袍还带着未干的水珠,可那份笃定的姿态,让你莫名觉得安心。
你犹豫着没有动,飞霄便侧过头看你,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怎么,还怕我背不动你?”
“不、不是……”你小声反驳,却还是慢吞吞地抱着器具挪到她身后,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脖子。
她的背不算宽阔,但胜在温暖,飞霄站起身,她一手托住你的膝弯,一手撑着伞,稳稳地踏入细雨中。
雨丝在伞面上轻轻敲打着,发出细微的声响。你将脸埋在她的肩颈处,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混着雨水的清新气息,心跳不知为何慢了下来。
“抓紧了。”飞霄低声提醒,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清晰,“掉下去的话,衣服可是会脏的。”
你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收紧了手臂。
细雨像一层轻纱笼在曜青的街巷间,石板路被雨水洗得泛着温润的光。
飞霄背着你,步子不快不慢,伞将你们二人完全笼罩,偶尔有调皮的风钻进来,却被她周身那层淡淡的青风隔绝在外。
“冷不冷?”她低声问。
你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声音像困意里溢出的呢喃,“不冷……”
飞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你原本还在偷偷留意她肩膀的起伏和呼吸的节奏,可不知什么时候,眼皮越来越沉,耳边的雨声、脚步声都变得模糊。
好困……
……
“…小枝?”
等飞霄踏进家门,将伞收好,回头想叫醒你时,才发现你已经在她肩头睡着了,你长长的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她的脖颈处,还有几缕甚至已经和她的纠缠在一起,但神情恬静,眉宇舒展,显然睡得十分安定。
飞霄动作很轻,她小心翼翼地将你抱到榻上,替你盖上薄毯,又伸手替你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真是的……”
她低声笑了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晚安,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