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省城订单的增多和南方代理业务的扩大,“北匠工坊”的资金流动越来越频繁,数额也越来越大。李杏枝那个用账本记流水账的办法,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汇款单、现金支票、采购发票、运费单据、工资表……各种票据堆满了炕桌的一角。李杏枝常常要算到深夜,才能把一天的账目理清。有时一笔款项对不上,她能急出一身汗,翻来覆去地核对,生怕出了差错。
陈山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财务管理必须升级了。这不仅是为了减轻杏枝的负担,更是为了工坊的规范化和长远发展。
这天,他从县城回来,带回了几样东西:一本更厚的《乡镇企业会计实务》,一套正式的账册(总账、明细账、日记账),一个铁皮文件柜,还有一把崭新的算盘。
“杏枝,”陈山河把东西放在桌上,“咱们的账,得换个管法了。”
李杏枝看着那堆东西,有些茫然:“山河哥,这……这俺能行吗?”
“能行!”陈山河语气肯定,“我教你。咱们一步一步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新厂房里隔出一个小单间,刷上白灰,安上玻璃窗,摆上桌椅和文件柜,门口挂了个小木牌,上面请郑怀古刻了三个字:“财务室”。
“以后,这里就是你办公的地方。”陈山河对李杏枝说,“公是公,私是私。账目上的事,都在这里处理。”
李杏枝走进这间明亮整洁的小屋,摸着光滑的桌面和冰冷的文件柜把手,心里既紧张又新奇。她第一次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陈山河开始系统地教她更专业的会计知识。从会计科目分类开始,什么是资产、负债、收入、成本、费用;然后是借贷记账法,一笔业务如何同时记入两个或两个以上科目;接着是凭证的填制和审核,发票、收据、工资单如何归类存档;最后是报表的编制,如何从一堆数字里看出工坊的经营成果和财务状况。
李杏枝学得很吃力。很多专业术语她听不懂,借贷方向老是搞反。但她有一股倔劲儿。她准备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把陈山河讲的每一点都记下来,不懂就问,反复练习。晚上,别人都休息了,她还在“财务室”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核对单据。
工坊里的人渐渐发现,“杏枝嫂子”不一样了。她不再只是在厨房和院子里忙活,而是经常坐在“财务室”里,戴着套袖,拨拉着算盘,或者拿着单据找人核对。发工钱的时候,她也不再是数现金,而是提前造好工资表,让大家签字确认,条理清晰。
起初,大家有些不习惯。郑怀古去领买烟叶的钱,李杏枝让他写张条子,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咋?信不过俺?”李杏枝红着脸,但还是坚持:“郑师傅,不是信不过,是规矩。写了条子,账上清楚,以后也好查。”郑怀古哼了一声,最后还是别扭地写了。
王老蔫报销运费,拿来的车票皱巴巴的,日期也模糊。李杏枝耐心地让他找司机重新开,或者写清楚事由和时间。王老蔫背后嘟囔“杏枝越来越较真”,但下次报销时,票据果然整齐多了。
最让李杏枝头疼的是成本核算。一件家具,用了多少木料、多少辅料、多少人工、多少运费,都要分摊清楚,才能算出真实的利润。她拉着石根,一件件家具去核实用料;跟着王老蔫,一笔笔核对运费;甚至学着估算郑怀古和徒弟们的工时价值。
慢慢地,李杏枝摸出了门道。她做的账目,不再是一笔糊涂账,而是清晰地反映出工坊的收支、成本和盈利情况。她还能根据账本数据,提醒陈山河哪些成本超支了,哪些款项该催收了。
一天,陈山河盘算着要进一批昂贵的红木料。李杏枝查看账本后,提醒他:“山河哥,这个月省城那笔尾款还没到账,南方代理的结算周期也长了。进红木的钱要是压太久,下个月发工资和买普通料的钱就紧张了。是不是缓一缓,或者跟林业局商量下分期付款?”
陈山河一听,仔细核对了现金流,发现杏枝的提醒非常及时!他采纳了建议,调整了采购计划,避免了可能的资金周转困难。
这件事让陈山河对李杏枝刮目相看。他的杏枝,不再是那个只会埋头记账的农村媳妇,而是真正成为了工坊的“财务总管”,能参与到经营决策中来了。
“财务室”的建立和规范,是“北匠工坊”走向正规化管理的重要一步。它意味着,这个从黑土地上生长起来的企业,开始用现代商业的规则来约束和发展自己。而李杏枝,这个曾经怯懦的姑娘,也用她的细心和坚韧,为自己赢得了新的位置和尊重,成为了陈山河事业版图中不可或缺的“贤内助”和“大管家”。逆袭的路上,每一个环节的精细化、规范化,都是走向成功的坚实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