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流逝,转眼已近一月。
摄政王府,墨韵堂。
相较于之前的死气沉沉,殿内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机。陆雪瑶(萧墨珩身)依旧大部分时间卧榻,但脸色不再那般骇人的惨白,偶尔能在凌风或内侍的搀扶下,勉强坐起片刻。
太医院院首捻着胡须,向前来“探视”的皇帝回禀:“陛下洪福,王爷伤势虽仍沉重,但脉象比之月前已稍显平稳,溃烂之处亦有收敛之象。若能持续静养,假以时日,或真有康复之望。”这话七分真,三分是顺着“伤势好转”的传闻在说。
皇帝萧墨琰坐在榻前,看着“皇弟”那依旧紧闭双目、气息微弱的模样,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切,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幽深难测。
“有劳院首尽心。”皇帝温和道,“皇弟乃国之柱石,万望太医院竭尽全力。”他又坐了片刻,说了些宽慰的话,便起驾回宫了。
送走皇帝,殿内恢复寂静。陆雪瑶(萧墨珩身)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冷静。皇帝的试探在她意料之中。她方才全力运转那点可怜的、属于萧墨珩身体本能残留的内息,制造出脉象稍稳的假象,勉强糊弄了过去。但这终究非长久之计。
这近一月的时间,她并未虚度。一方面配合太医治疗,努力适应这具重伤的躯体,尝试理解并引导那微弱的内息流转,虽然进展缓慢,但总算不再是完全被动地等死。另一方面,她通过凌风,如同海绵吸水般,疯狂学习着朝堂格局、军政要务、以及萧墨珩麾下势力分布。
她发现,萧墨珩能权倾朝野,并非仅靠狠戾和军功,其麾下有一套极其高效且忠诚的班底,文有以兵部尚书林阁老为首的谋臣集团,武有以凌风之父、镇北大将军凌天成为首的边军系,还有遍布朝野的暗卫情报网。只是如今他“重伤”,这些势力群龙无首,各自为战,才让成王等人有了可乘之机。
她必须尽快将这些力量重新整合,至少,要让他们感受到“主心骨”的存在。
“凌风。”她声音依旧沙哑虚弱。
“殿下。”凌风立刻上前。
“林阁老和凌将军近日可有密信?”
“有。林阁老信中忧心漕运改制被成王的人把持,恐生弊端。凌将军则禀报北境戎狄今冬异常安静,恐有异动,请求增拨一批过冬粮草军械。”凌风将加密的信件内容简要汇报。
陆雪瑶(萧墨珩身)沉吟片刻。漕运事关国库命脉,绝不能落入成王之手。北境安宁更是重中之重。
她思索着萧墨珩可能的处理方式,缓缓下令:“回复林阁老,漕运之事,可联合户部侍郎张昀(萧墨珩的人)暗中收集成王一派插手漕运、中饱私囊的证据,暂不发作,以待时机。至于凌将军所求……”她顿了顿,粮草军械需要户部拨款,而户部尚书态度暧昧。
“以本王的名义,给内帑总管去一道手谕,先从本王私库里拨付三成,快马送至北境,解燃眉之急。剩余部分,让凌将军列出详细清单,本王……自有计较。”她只能先动用萧墨珩的私人财富,这是目前最快捷且不易被掣肘的方式。至于后续,她需要想办法在朝堂上推动。
“是!”凌风眼中闪过激动。殿下虽然重伤,但思路清晰,决断果敢,依旧是他们那个运筹帷幄的主上!
就在凌风领命欲去办理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
“报——!!八百里加急军报!北境急报!!”一名风尘仆仆、背上插着三根红色翎羽的传令兵,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了墨韵殿外,被侍卫拦住,声音凄厉而惶恐。
凌风脸色骤变,瞬间闪身出去。
陆雪瑶(萧墨珩身)的心也猛地一沉!北境急报?红色翎羽代表最紧急的军情!难道……
片刻后,凌风脸色铁青地捧着一封染血的军报快步走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殿下!北境急报!戎狄集结二十万大军,绕过天狼山隘口,突袭黑水城!凌……凌将军率部血战三日,黑水城……失守!凌将军身负重伤,生死不明!”
轰——!
如同晴天霹雳在脑海中炸响!
陆雪瑶(萧墨珩身)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剧痛,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竟硬生生喷出了一小口鲜血!
“殿下!”凌风惊呼上前。
“无……妨!”陆雪瑶(萧墨珩身)猛地抬手阻止他,用袖口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在瞬间的涣散后,爆发出骇人的厉芒!
黑水城失守!凌天成重伤!北境门户洞开!
这是足以震动国本的大败!是萧墨珩执掌兵权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
而她,现在就是萧墨珩!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身体冲击让她几乎晕厥,但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支撑着她。她知道,此刻她绝不能倒下去!否则,军心涣散,朝野震动,成王等人必定会趁机发难,甚至可能借此机会,彻底将萧墨珩的势力连根拔起!
“消息……传到宫里了吗?”她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声音嘶哑地问。
“如此急报,沿途驿站不敢耽搁,此刻……恐怕已经到陛下御前了。”凌风咬牙道。
陆雪瑶(萧墨珩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凌风,听着!”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尽管依旧虚弱,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立刻封锁王府消息,对外只称本王听闻军报,忧愤交加,伤势反复,需要绝对静养,任何人不得探视!包括皇帝!”
“动用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查清黑水城失守真相!是单纯的军事失利,还是有内鬼通敌?!”
“立刻秘密传讯给我们在兵部、户部的所有人,稳住阵脚,准备好应对朝堂攻讦!尤其是粮草军械拨付的记录,绝不能让人动手脚!”
她目光锐利如刀,看向凌风,“你想办法,亲自去一趟北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确认凌将军的安危!北境军,不能乱!”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出,带着一种与这具重伤之躯截然不符的冷静与魄力。
凌风看着榻上那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眼神却亮得吓人的“殿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热血!殿下……还是那个殿下!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依旧能于危局中擎天!
“属下遵命!”凌风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边境的惨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朝堂,必将掀起滔天巨浪。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位本该“重伤垂死”的摄政王,却在这一刻,于病榻之上,展现出了他真正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