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人立于阵外,眼神睥睨这屋内发生的一切,动也不动。
见白雅的视线投向此方,阡淮透过漆黑的窗轻蔑地回以一个微笑。
“再次被亲近的人背叛,感觉如何呀?”
见白雅视线定格在窗外。
齐弭将手扣在白雅的下巴上,强行将白雅的脸转了过来,看着自己,迫切地想看白雅一贯风淡云轻的脸能出现一道裂缝,漏出他最喜欢看的,人濒死前的绝望。
齐弭焦急地等待着,心脏因预料到接下来的画面而密集地跳动着,兴奋到多吸一口气都要窒息晕厥。
“呵。”
寂静中,白雅轻嗤一声。
齐弭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
又哼,又是这样!
死到临头来还这副模样!
齐弭忍无可忍,拂尘被他无意识地攥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突然,白雅抬起头,直直望向齐弭的眼睛。
“齐弭,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要我的力量。”
齐弭有一瞬间的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白雅突然这么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既然你想要——”
白雅拖长尾音,话里有话。
“那便先给你怎么样。”
没等齐弥反应。
只见白雅白雅原本带着玉镯的手腕反手抓住了齐弭的手腕,指尖一翻,不知从何处捻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其上朱砂纹路如活物般蜿蜒扭动。
她动作快得只剩残影,趁他俯身靠近的刹那,猛地将符纸拍向他心口!
“得罪了。”白雅提着嘴角假笑了笑。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疾速掐诀,口中低诵短促咒言。地上银灰阵法骤然暴亮,光芒刺目,却并非针对她,而是全数涌向与她有着符纸为媒、气息瞬间相连的男人!
齐弭身形猛地一僵,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诡异吸力自四面八方用来,直透他灵府深处。
眼前景象疯狂扭曲旋转,意识如同被投入惊涛骇浪,瞬间天旋地转。
再定神时,他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但视角却陡然变低了些许。
而对面,“她”缓缓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颈,唇角勾起一抹他熟悉至极、此刻却出现在“自己”脸上的散漫笑意。
“暂借尊躯一用。”属于白雅的清冷嗓音,此刻却用着他那惯有的慵懒调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白雅松开了掐着脖子的手,拍拍袍子站起身,径直走向法门。
身份倒转,齐弥被扼住的喉咙骤然松开,匍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努力撑着身体看向白雅。
只见白雅毫无犹豫抬起手,银线自指尖流出。
这是要?!
齐弭维持着先前倒在地上的动作,震惊地看着女子的动作。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打开他的阵法,没有人能只看一遍就学会!
白雅手下极快,繁复纹路迅速蔓延。不是摹仿,是重现。银光渐盛,映亮她沉静的脸。唇微动,无声念出古音阶,与符文相和。
齐弭不可置信。
白雅嘲讽的话成了真,他曾经练习很久才学会的如此复杂术法如此只被白雅看了一遍便完完全全记了下来,如今更是行云流水地照样画了出来!
不好!
齐弥终于相信白雅真的能破开这个阵法,拼尽全身力扑了过去,奈何已经太晚了——
最后一笔落下,银芒骤亮,覆满门扉。
一时间符海沸腾!
满墙、满地、满穹顶的万千符箓,在同一刹那挣脱束缚,狂暴地冲天而起!
齐弥被这股强劲的力道震飞了出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爆炸声连绵不绝,每一张符箓的湮灭都释放出雷霆般的巨响和冲击,烟尘混合着符纸燃烧的灰烬与未散的能量碎屑,形成旋转的暴风,席卷一切!
那身形欣长的道士立于风暴中心——
身影被拉扯的扭曲变形,恍惚间,齐弥透过那个沉静的侧脸,仿佛看见那之中站着的人似乎真的变成了白雅,一袭缥色长裙,孤直如寒竹。
阡淮也发现了里面的动静,他想闯进去阻止,可不过是白费力气,任凭他如何攻击,那扇门都是纹丝不动,最后一掌劈下时更是被八卦护元阵弹飞出去。
白雅感受到能量的波动,长睫微抬,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望了过来。
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离,那冷漠的视线将阡淮牢牢钉在原地。
她只极缓地抬起了右手,舒展食指,隔着仍在明灭的阵法光幕,精准无误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朝他轻轻一指。
指尖所向,空气都凝结成冰。
阡淮为之一振,他知道,这一次,白雅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很快风暴消散。
一切都归于平静。
白雅来到胡采儿身边,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握着她的手催动灵力。
胡采儿看着顶着齐弥身份的白雅走过来,心中还是不自觉的惧怕,一个劲儿地往后躲,想抽出手。
白雅悉心安抚。
“别怕,看着我,我是白雅。”
白雅的语调轻柔,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胡采儿不再挣扎,安心地随着白雅将指尖凝聚的灵力注入鼎中。
鼎内嗡鸣渐息,转而散发出温润的光晕,无数细碎如萤火的光点开始从中飘散而出,那是经由白雅祝福的,向晚百姓的灵魂。
“不可!快停下!”齐弥无力地看向渐渐飘出房间的光点。
然而,白雅像不喜欢听到他的声音一般,抬抬手那流淌的月华般灵力便微微一漾,一道极柔和却不容逾越的屏障无声浮现。
齐弥只感觉如同撞入一团绵密无尽的云絮,思绪渐沉,嘴巴再也发不出一句话,顿时沉沉睡去。
更多温暖的光魂悠然逸出,如同苏醒的星河,缓缓升向虚空。
整个向晚在苏醒——
与此同时,胡府。
胡老爷抬头望向天空上如柳絮般飘下的点点星光,还在作困兽之斗。
“不!不可以!”
胡老爷加固着阵法,权杖抵住脉门,抬掌运功。
可落下的魂魄如同积雪厚厚地盖在穹顶,胡老爷用尽全力抵抗,可穹顶已然凹陷,眼看撑不了多时了。
“去——”
远方传来一声飘渺的声音,重重叠叠的,听不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得到命令的魂魄不再交叠着堆积在穹顶,而是慢慢化形,变成一个个人形,狠狠向底下砸去,很快,那虚无的穹顶就被砸穿。
魂魄如同流星一般迅速砸进被石化的宾客身体里,宾客们的脸渐渐恢复了血色。
“把偷了你们的,拿回去——”
像是提前下发的讣告,这是属于胡老爷最后的悼词。
百姓听懂了话中之意,胡老爷亦然。
老朽发了疯一般向门外奔去——
“我错了,我错了!”
“留我一命吧,我愿意改过自新!”
可此时大门已被家丁关上。
胡老爷绝望地扒在门上哀号,敲着门,希望有人能听见。
渐小的门缝里,依稀能辨得呜呜泱泱围上来的人群,渐渐淹没了胡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