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觉得自己大概是流年不利,或者上辈子刨了哪路神仙的祖坟。这内门的日子,简直是在刀尖上跳大神,还得时刻防着自家娃把刀尖当滑梯。
他把宝儿拽离丹房区域,一路心脏还跟打鼓似的。好不容易把那些散落的筐收拾好,累得他腰都快直不起来。看看日头,离交差还差点时间。
“宝儿,乖,就在这儿坐着,不许动!哥哥再去把那边几个筐归拢一下就来。”
他把宝儿按在离丹房足够远的一棵老树底下,再三叮嘱,眼睛死死盯着她。
宝儿乖乖点头,小脸上那点因为没吃到“糖豆”的委屈还没完全散去,但她似乎也感觉到哥哥快炸毛了,暂时老实下来。
林闲一步三回头,确认那小祖宗确实老实地在抠树皮玩,才稍微放心,加快脚步去收拾最后几个散落的筐。他得赶紧干完,离开这鬼地方!
就在他弯腰撅屁股跟一个卡在石缝里的破筐较劲时,一阵风掠过,带着那股阴魂不散的甜香。
林闲心里猛地一突,直起腰就往老树下看——
树下空空如也!
嗡的一声,林闲脑袋像被重锤砸中!血都凉了!
他扔下筐,疯了一样往丹房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又去了!那小馋猫又闻着味儿去了!
丹房那扇门今天大概跟他犯冲,又是虚掩着。他远远就看见那个守门弟子正背对着门口,跟另一个路过的弟子唾沫横飞地吹嘘刚才哪炉丹成了,根本没注意身后。
林闲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冲过去,也顾不上礼节了,一把推开那弟子就往里挤!
“哎你干嘛……”
守门弟子被推得一踉跄,恼怒地回头。
林闲已经挤进了门内。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血液瞬间冻结!
只见宝儿不知怎么又溜达到了那个放着香溢丹的木架旁,这一次,她的小手里赫然抓着好几颗乳白色的丹药!小嘴边还沾着点粉末,正嚼得起劲,大眼睛满足地眯着,小脸上全是“好吃”的陶醉表情。
一个年纪不大的丹童正好转身拿东西,一眼看到这景象,惊得手里的玉碟差点掉地上!
“喂!哪来的野孩子!敢偷吃丹药!”
那丹童又急又气,尖叫着冲过来,伸手就去抓宝儿的胳膊,想把她手里的丹药拍掉。这炉香溢丹虽然不值钱,但也不是能给杂役孩子随便吃的!被管事知道,他也要挨罚!
宝儿正吃得高兴,突然被人凶巴巴地抓过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旁边一躲——
她身后,是一个半人高的、正在用文火温养着什么东西的小巧丹炉!
那丹童用力过猛,宝儿这一躲,他收势不及,手肘猛地撞在了丹炉的一条支架上!
哐当!嗤——!
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起,紧接着是炉体倾覆的闷响!
那小丹炉晃了两下,竟然直接被撞翻了!炉盖飞了出去,滚烫的炉身砸在地上,里面黑乎乎、黏糊糊的药渣溅射出来,泼了一地,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味和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那股甜香。
整个丹房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忙碌的弟子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愕然地看着这边的一片狼藉。
那丹童傻眼了,看着翻倒的丹炉和溅得到处都是的药渣,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宝儿也被这巨响和突然溅开的黑乎乎东西吓了一跳,手里剩下的半颗丹药掉在地上,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林闲冲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满地狼藉的黑渣,翻倒的丹炉,吓傻的丹童,以及嘴里还在嚼着什么、裙摆上溅了几点黑渍、快要哭出来的宝儿。
轰!
林闲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偷吃丹药!打翻丹炉!毁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这哪一条都够他们兄妹俩喝一壶的!赔?把他拆零卖了也赔不起!罚?去戒律堂走一遭还能有全尸?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浇下,让他四肢僵硬,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摊还在冒着微弱热气的、黑乎乎的药渣。
“我的地脉紫芝膏!”
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惨叫从旁边炸响!
一个穿着明显高级些的丹师服、脸上还沾着灰的年轻丹师扑了过来,看着地上那摊黑渣和翻倒的丹炉,眼睛瞬间红了,浑身都在发抖。
“谁干的?!谁打翻了我的炉子!”
他猛地抬头,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视,瞬间就锁定了一脸惊慌的丹童,以及他旁边那个嘴巴鼓鼓、裙摆脏兮兮的小女孩。
“钱…钱师兄…是…是她!她偷吃香溢丹,我…我想拦她,她就乱躲…”那丹童吓得语无伦次,慌忙指向宝儿。
钱师兄的目光猛地钉在宝儿身上,那眼神像是要活吃了她!
“小杂种!你敢毁我的心血!”
他气得失去理智,扬手就要朝宝儿打去!
“不要!”
林闲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惊醒过来,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一把将宝儿死死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对着那即将落下的手掌,声音嘶哑地哀求:“师兄息怒!师兄息怒!孩子不懂事!是我的错!没看好她!要打打我!求您别打孩子!”
那巴掌最终没落下来,被旁边一个年纪大点的弟子拦住了。
“钱师弟!冷静点!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钱师兄胸口剧烈起伏,眼睛血红,指着地上的狼藉,声音都在发颤:“冷静?我怎么冷静!这炉地脉紫芝膏我温养了七天!就快成了!现在全毁了!那些材料你赔给我吗!”
拦着他的弟子也皱紧了眉,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吓得缩在林闲怀里不敢出来的宝儿,以及面如死灰的林闲,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发火也没用。这杂役孩子怎么跑进来的?谁看的门?”
之前那个守门弟子此刻也挤了进来,看到这场面,脸也白了,慌忙辩解:“我…我就转头说句话的功夫…这杂役之前就带她来过一次了,差点乱碰,被我赶走了,谁知道她又溜进来…”
所有矛头瞬间指向了林闲。
林闲抱着瑟瑟发抖的宝儿,跪坐在地上,周围是刺鼻的药味和无数道或愤怒、或指责、或看热闹的目光。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连骨头缝都在冒寒气。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求饶,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次的事,太大了。
远远超出了他能糊弄过去的范围。
而就在这时,丹房二楼,那扇窗户后面。
玄璜长老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一片混乱,看着那瘫坐在地、面无人色的杂役,和那个躲在他怀里、似乎吓坏了的小女孩。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手指在窗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
嗒。
嗒。
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