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地下室那天。我问父亲。
这些人都是什么,他们到底是不是人类。
父亲回答我,为了什么,为什么家族地下会有这种地方。
-他们都是祭品。
-而我们是容器。
如果是容器,是为了装什么?
我不知道。即使被父亲牵着手,打开另一扇门,真正面对真相的时候。
那时我也不知道。
后来面对天魔,到达魔境,过着与常人不同的生活后,才稍微明白了一点。
我敢说。
父亲错了。
我们不是容器。
我什么也装不下。要说是容器,这里那里都碎了,根本装不了东西。
应该更早醒悟,更早放弃。
一开始就不是能逃跑的东西。
-如果你希望,我就帮你拿出来。
所以不该相信那句话。
-枷锁很重吗?如果你想要,我就帮你斩断,这对本座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不该牵手的。但是,那时候我不知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因为当时根本没有清醒到能去想别的事情。
现在看来,与其说天魔斩断了它,不如说他代替我承受了它。
或许,非常或许,我能逆转时间的原因,也与此有关联吧。
我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未能继承枷锁而逃跑,难道不是要我付出代价吗?
……呼……
我从长眠中醒来。
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睑,睁开了眼睛。头痛欲裂,仿佛整晚都在做噩梦。
而且,好像被鬼压床了,身体无法轻易动弹。
什么……
幸好还能发出声音。
鬼压床这种事,只要通过内力强制唤醒就行了。但由于身体上微妙的触感,我有些困惑。
有什么东西碰到我的手,软软的。
我摇了摇头,挠痒痒的触感刺激着我的鼻子。这是一种莫名的熟悉香味。
渐渐清醒过来,我才发现不是被鬼压床,而是有人从两边抱着我的身体。
……哈。
挠痒痒的,是头发。
青白发…?仔细一看,还夹杂着浅棕色的头发。
没必要烦恼。能待在旁边的人,早就想起来了。
想方设法地动动指尖,但因为被紧紧抓住,稍微一动就能感觉到肉的触感。
哪里…?碰到了哪里?
嗯…。
嗯…。
是因为我想动吗?两边睡梦中动了一下,然后又把身体勒紧了一些。
……完蛋了,这下。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急忙努力回想昨天睡前发生的事。
我记得进房间的时候,南宫霏儿和雪儿都在。
南宫霏儿一看到我就说了什么。
啊…。
想起来了。
-……那个,那个,父亲…让…到这里来……
她明明说南宫震让她来的。不是,她爹那种人为什么大半夜把自家女儿送到我房间啊,那个疯子……?
当然,虽然再怎么累,我一倒头就睡着了,这也有我的错。
怎么才能出去。
身体被紧紧地抱住,所以不容易挣脱。
……你要出去干嘛,就那样待着啊。
我半开玩笑地回答了老头不耐烦的声音。
您醒着啊。
有什么醒不醒的,我又不用睡觉。
确实,以前他也说过他不会睡觉。
软乎乎的,玩得挺开心的嘛,干嘛非要出去?
这次也像生气了一样,老头的声音不太好。
冤枉啊,我可不是喜欢这样才这样的。
冤枉…?!冤枉!?]
这老头耳朵还挺灵…。
说起来,我也不是喜欢这样做的……
那你不喜欢吗?
你,你,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看吧,这不又答不上来了吗?明明自己也玩得挺开心的!
玩,玩什么呀。道士怎么能说这种粗俗的话呢!?
粗俗你个屁,你这张脸才更粗俗!
这个老头子……!
结果,最后还是用脸来了一记致命打击。
喂,他自己长得多好看啊,每天都拿我的脸说事?
我皱着眉,老头自信满满地开口了。
哼,我年轻的时候,不是剑,是鼻梁上带着剑气,特——别锋利。为了看那个,县里的女人们从山下到门派正门都排起了队,你这个小子!
可是您为什么没谈过恋爱呢?
你个该死的混蛋……
……什么?
我半是纯粹地问了一句,申澈骂了一句脏话就消失了。
那之后我又叫了好几次,但老头好像生气了,没有回应。
怎么最近老头的嘴越来越粗俗了,是我的错觉吗?
真的怎么办啊。
这时,是不是在说梦话,呼吸声越来越近了。
我可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个样子,于是我闭上眼睛,使劲儿想撑起身子。
吱呀——
仇公子,突然来访,真是抱……
哎呀。
猛地推开门进来的是唐小荣。唐小荣看到眼前的状况,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用手捂住了脸。
唐小……!
我、我出去,对不起……。
唐小荣没等我辩解,就关上门消失了。
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咯咯咯……!
耳边只传来申澈狡猾的笑声。
***
结果,我急忙起身出去,唐小荣已经离开了她的住处。
问了侍从,说是找我有事,但好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应该是有事才来找我的,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雪儿和南宫霏儿睡眼惺忪地摇摇晃晃,我给了她们一人一个爆栗,先训斥了一顿。
我说回来再找她们算账,看到两人躲闪的眼神,我差点笑出来,但还是忍住了。
谢我都不够,还训我……!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
老头的话我左耳进右耳出。
离开住处,一早便前往仇家内的医馆。
准确地说,是南宫家的武者们接受治疗的地方。
我把那些武者们打得稀巴烂,所以我一出现,他们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而在其中,瞪我最厉害的,不是别人,正是正在治疗的神医。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小孩子为什么要打大人呢……啧啧。
对不起……
总觉得他的话很奇怪,但我闯了祸,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话说,你打得也太干净利落了。这是巧合吗?
神医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只能选择沉默。
这种事,熟练的拷问官也做不到。托你的福,治疗起来倒也容易……。
没有留下后遗症的人吗?
牙齿掉了的家伙,虽然会受苦三四个月,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你老爸出钱了嘛。
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昨天父亲说的补偿,应该就是指这方面吧。
恐怕除了这个,还有灵丹妙药或其他各种替代方案。
多亏了你,我这老头子通宵未眠啊。
……谢谢您。
谢就免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你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地打人吧,而且我本来就对白吃白住不满意,这样看来,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告别神医,我走向躺在病床上的伤者。
我不好意思骂自己的血亲,虽然他们露出了不满的眼神,但当我低头道歉并谈及赔偿时,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甚至能看到他们听到赔偿后,嘴角忍不住上扬的样子。
在我看来,这笔赔偿确实有点多了。
早上特地去找总管,询问受害者的赔偿事宜,果然没白跑一趟。
南宫家承担了对外责任,仇家也因此与受害者达成了赔偿的默契协议。
虽然不知道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是谁,但南宫家和仇家同时向情报处提交了委托,所以只能先等着。
在我看来,恐怕是抓不到的。
如果犯人拥有和那家伙一样的力量,那就更不可能了。
嗖!唰!
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清晰地回荡着。
与南宫家的武人碰面后,我半推半就地被带到了别馆的修炼场。正在练剑的是南宫震。
你昨天好像很忙啊。
南宫震问我。
突然想起了点急事。
南宫震在告诉我情报的途中,我突然打断他跑去家主那里了,所以南宫震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在忍着吗?在我看来就是那样。
…话说,听说你把女儿送到我房间了?
没错。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嗯…?
听到我的问题,南宫震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那场赌约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这什么疯话…。
我本想这么说,但想到自己曾对南宫震说过我想拥有你女儿,便把话憋了回去。
我同意了这件事。
我本想说那毕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那样,但想到南宫霏儿前世对南宫世家做的事,他们父女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所以也就没必要提了。
况且南宫震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婚约也差不多确定了,公子你不是也喜欢我女儿吗?
这一点我可以否认,但我没有。
因为我自己也多少知道这件事了。
看你没否认,看来是真的了。
南宫震一边说着没什么关系,一边不停地活动着身体。
从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中,我多少感受到了南宫震的武艺。
只是碰巧对手是她罢了,南宫震可是个武艺高强到足以被冠以称号的武人。
南宫震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开口说道。
看起来很不起眼吗?在你这公子哥的眼里,当然会那么看。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挺惊讶的啊。
没有内力的情况下施展出的剑法,是南宫世家引以为傲的苍穹无碍剑。
顺便一提,这剑法也是南宫震曾试图施展,却被申澈一剑粉碎的剑法。
那么多破绽都看得一清二楚,不攻击怎么行?
我看着南宫震的剑,问道。
给我看没关系吗?
南宫霏儿本来性格就怪,她看起来对展示武功什么的完全不在乎,但南宫震可不一样。
何况是名门望族,更是会避免在他人面前展示武功。
我这么一问,原本快速移动的南宫震停下了动作,看向这边。
不是别人,有什么理由要对公子你隐瞒?我现在不也正在努力争取公子的剑吗。
确实,南宫震刚才施展的剑法,和上次比起来似乎有些不同。
看样子他正在努力学习申澈施展的那些微小动作。
不过似乎不太顺利。
所以您才把我拉到这里来的吗?
什么叫拉来。谁听了都会误会的话,您可真会说。
……会误会的话?明明才刚从医房出来,他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不是吗?
南宫震看到我的表情,哼了一声。大概是实在没办法叹气,所以这是他的备选方案吧。
上次我也跟公子你说过,为了得到那把剑,我甚至可以向公子下跪。
南宫震的眼神很坚决。也是,所以他才会放下那傲慢的性子和自尊,对我这样吧。
虽然领悟的指标本来就很珍贵,但这孩子却格外地被焦躁所染指啊。
他说,他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达到境界。
所以,请务必告诉我吧……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称你为老师并追随你。
那个,希望您能停下来。
想象了一下父亲那辈的人叫我老师并缠着我的样子,那可不是什么好画面。
南宫震一直央求我教他剑法,但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您到底要怎么办啊。
看到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我真是太幸福了。
老头,您真是胡说八道吗?什么都没想吗?
你觉得呢?
这老头好像知道些什么。
他那充满玩味的语气正在告诉我答案。
招式方面我并非无所不知。我不是明伊。但我知道足以开辟水路的法门。
您打算告诉我吗?
玩笑到此为止,既然答应了要告诉你,那就要守信。莫非,现在又有什么顾虑了吗?
不是一点点,而是太多了,所以是个问题。
不过,能告诉我点什么,那也算是万幸了。
嗯……
南宫震的表情努力装作平静,但却混杂着恳切。
我昨天因为有事消失了,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吧。
教南宫震剑法会有什么好处呢?硬要说的话,就是这个问题了。
我既不了解南宫震的境况,也对他不感兴趣。虽然有善后的顾虑,但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南宫霏儿吧。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
或许可以利用南宫震身上不少的心魔,制造出多种多样的手段。
但一想到早上在我怀里入睡的那个女人的脸,这事就没法办了。
过去的她亲手屠杀了所有的血亲。现在,会再次走向那样的未来吗?
希望不要。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让她不要那样。
家主大人。
我看着南宫震说道。
咱们先签合同吧。
我尽量开心地笑着说。南宫震看到我的笑容,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
仇杨天和南宫震气氛融洽的时候,南宫霏儿抽出时间去见了某个人。
雪儿也在旁边。平时雪儿总是黏着南宫霏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但这次,她像是紧张了似的,只是小口啜饮着面前的茶。
在喝茶消磨时间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唐小荣。
唐小荣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看到南宫霏儿,吓了一跳。
姐姐……你化妆了?
她惊讶得声音都颤抖了。
今天的南宫霏儿和上次不同,看起来稍微化了妆。
本来就很美的脸庞一涂上颜色,简直是光彩照人。
……一点点。
南宫霏儿像是有些害羞,避开视线回答道。
怎么回事……?我让你打扮,你不是总说麻烦吗?
听到唐小荣的话,南宫霏儿再次避开视线回答道。
……他说我漂亮……
说着话,她似乎很害羞,耳朵渐渐发热,变得通红。
没有人问是谁说的。因为三人心中都只浮现出一个人。
那、那个。是啊,很漂亮……真的。
这并不是敷衍的反应。唐小荣是真心觉得南宫霏儿漂亮。
皖城第一美还不足以形容她。南宫霏儿这般,就算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也无妨吧?
话是这么说,可她身边的侍从也很漂亮啊……
好像是仇杨天的侍从。南宫霏儿身边那个悄悄察言观色的小姑娘,漂亮得也非同一般。
即使考虑到她年纪还小,那也是足以让人眼前一亮的容貌。
所以仇杨天把她留在身边吗?侍从和主人,应该不止是这种关系吧。
因为早上看到的场景里也有那个小姑娘。
唐小荣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令人害羞的场景,用手轻轻地给脸颊降温。
唐小荣虽然对那方面的事情有所了解,但亲眼见到还是头一次,所以无法做出理性的判断。
唐小荣压下心中升腾的热意,问道:
啊,总之。有什么事吗……?
听到唐小荣的问话,南宫霏儿整理了一下视线。她那发烫的耳朵也好像凉了下来。
……有话,要说。
看到南宫霏儿略显严肃的眼神,唐小荣也轻轻咬了咬嘴唇,端庄地坐在她对面。
唐小荣感觉口干舌燥,喝了点凉茶。
……我昨天和那个人睡了。
噗——!
唐小荣刚喝了一口茶,就被这冲击性的发言吓得直接喷了出来。
呀啊……溅到了……!
啊啊……!对、对不起。
雪儿发出不悦的声音,好像被茶水溅到了几滴。
姐姐…你刚刚说什么了?
唐小荣有反应,南宫霏儿却依然淡淡地继续说。
…牵着手睡了。
等一下…
在唐小荣看来,那不是她想听的话。因为羞耻的另一边,那股悄然升起的情绪绝不是温暖的感觉。
冰冷又阴凉。唐小荣不想从南宫霏儿那里感受到这种情绪。
姐姐,这种话我不想听…
现在可能有了孩子…
……嗯?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