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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怎么了?!”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喉咙,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顾霆琛猛地想撑起身体,左手腕缠绕的厚重纱布被牵扯,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穿透了药物带来的麻木,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医生说…是突发性心衰!情况…情况很危急!”管家声音发颤,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恐慌,“老爷子…老爷子一直念叨着您!”

心衰!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子弹,狠狠洞穿顾霆琛混乱的脑海!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遍全身,竟压过了手腕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脱。他一把扯掉手背上输液的针头,鲜红的血珠迅速从针眼处涌出,洇开一小片殷红在苍白的皮肤上,他却浑然未觉。

“备车!立刻!”他低吼着,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失控边缘的暴戾和深藏的惊惶。

保镖和管家手忙脚乱地搀扶住他因失血和药物作用而虚软的身体。顾霆琛甩开他们的搀扶,踉跄着,几乎是跌撞着冲出弥漫着血腥味和破碎气息的房间,冲下楼梯。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神经,手腕的纱布迅速被渗出的血水和汗水浸湿,透出暗红的瘢痕。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汹涌的潮水,阵阵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紧咬着牙关,下颌骨绷得死紧,强行压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加长的黑色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引擎的轰鸣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车内,顾霆琛重重地靠在冰冷的真皮座椅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疲惫的阴影,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唇色更是淡得几乎透明。冷汗浸透了额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左手无力地搭在扶手上,纱布上那圈不断扩大的暗红与他苍白的肤色形成骇人的对比。保镖看着他手腕不断渗出的血渍,心惊胆战:“顾总,您的手…”

“闭嘴!”顾霆琛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是骇人的戾气和不容置喙的命令,“开快点!”那眼神如同濒临绝境的孤狼,凶狠却透着虚弱的底色。保镖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终于抵达顾氏集团控股的顶级私立医院。专属的VIp楼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混合着昂贵药物和无形压力的冰冷气息。长长的走廊尽头,急救室的红灯刺眼地亮着,如同一只窥伺生命的狰狞眼睛。

顾老爷子最信任的私人医生陈伯,正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口,看到被保镖半搀半扶、形容狼狈如同败军之将的顾霆琛,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深深的忧虑。

“陈伯!爷爷他…”顾霆琛挣脱保镖,几步冲到陈伯面前,身体因用力过猛而晃了晃,他一把抓住陈伯的手臂稳住自己,力道之大让陈伯微微皱眉。

“霆琛少爷,”陈伯的声音低沉而沉重,带着浓浓的疲惫,“暂时…暂时稳定下来了。但这次发作非常凶险,心脏功能…已经衰竭到极限。老爷子…恐怕…时日无多。”最后几个字,陈伯说得极其艰难。

极限…时日无多…

顾霆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抓在陈伯手臂上的五指猛地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口传来窒息般的闷痛。

“他…醒着吗?”半晌,顾霆琛才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问句,声音干涩得厉害。

“刚用了药,精神极差,但…意识还算清醒。”陈伯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手腕刺目的血迹,重重叹息一声,“进去吧,老爷子一直在等你。但…时间不要太长,他需要休息。”他示意旁边的护士处理顾霆琛手腕的伤口。

护士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汗浸透的纱布,露出那道皮肉翻卷、边缘还沾着细小碎片的狰狞伤口。冰冷的消毒液带来的尖锐刺痛让顾霆琛的眉头狠狠蹙起,但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仿佛那是通往审判的入口。包扎完毕,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推开沉重的门。

病房内,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各种精密的生命监护仪发出规律却单调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的微弱曲线和闪烁的数字,冰冷地宣告着生命的烛火正在风中摇曳。

病床上,曾经叱咤风云、一言九鼎的顾老爷子,此刻瘦弱得如同一截枯槁的老树根,深陷在宽大的病床里。他身上插着氧气管,手臂上连接着输液管和监测线。曾经锐利如鹰隼、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浑浊而黯淡,眼窝深陷,颧骨在松弛的皮肤下高高凸起,整张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布满了岁月和病痛雕刻的深刻沟壑。

仅仅是几天不见?还是更久?那个在商场上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老人,竟已衰败到了如此境地!巨大的冲击让顾霆琛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一步步挪到病床边。每一步都沉重异常,带着宿醉、失血、药物和此刻巨大心理冲击带来的双重眩晕感。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是身形在昏暗中微微摇晃。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顾老爷子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目光终于聚焦在顾霆琛身上。

那目光,先是掠过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再落在他被重新包扎过、却依旧透出虚弱和狼狈痕迹的手腕上,最后,停留在他布满血丝、充斥着暴戾、疲惫和某种更深沉混乱的眼底。

老人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如同破旧风箱拉动般的气音。

顾霆琛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动作带着一种极力克制却又掩饰不住的僵硬。昂贵的丝绒扶手椅发出轻微的呻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最终只是沉默地、死死地盯着爷爷枯槁得几乎脱形的面容。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老人艰难的呼吸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无形的手拉长。

许久,顾老爷子仿佛积蓄了全身残存的气力,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枯瘦如柴、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那只手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想要触碰近在咫尺的孙子。

顾霆琛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瞬,目光落在爷爷那只瘦得只剩皮包骨、冰凉得没有一丝活气的手上。最终,他还是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右手,动作有些迟疑地,轻轻握住了那只手。触感冰凉,脆弱得像一碰就要碎裂的枯枝。

“霆…琛…”老人用尽力气,声音微弱、嘶哑,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你…你…”

他浑浊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望着顾霆琛那双布满血丝、此刻交织着痛苦、暴戾与某种更深茫然挣扎的眼眸。

然后,老人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句压在心底、盘旋了许久的话:

“你…后…悔…了…吗…?”

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一道裹挟着万钧之力的惊雷,在顾霆琛死寂一片、早已被恨意和暴怒填满的心湖里,轰然炸开!

后悔?

这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棱,带着尖锐的寒意和刺骨的嘲讽,狠狠刺入顾霆琛混乱不堪、早已筑起高墙的大脑!

后悔什么?

后悔对苏念安步步紧逼的残酷报复?

后悔在她跪伏在地、额头磕出血痕哀求救母时的无动于衷?

后悔将她逼到悬崖边缘,最终“尸骨无存”?

还是…后悔这五年里,像个疯狂的刽子手,亲手将那个曾经眼神清澈、对他怀抱过憧憬的女人,一寸寸碾碎,最终化为了泡影?

一股狂暴的、混合着被戳穿隐秘的暴怒、被质问的恐慌、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恐惧承认的剧烈情绪,如同火山岩浆般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他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了爷爷的手!

身体如同被强力弹簧弹起,从椅子上骤然站起!

动作之大,带倒了沉重的丝绒扶手椅,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砰”地一声撞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胸腔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病房里清晰得如同野兽濒死的嚎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更是猩红得如同滴血,死死地、不敢置信地瞪着病床上虚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的老人!

“后…悔?”顾霆琛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冷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裹挟着血腥气,“我为什么要后悔?!”

他猛地别过头,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牙关死死咬紧,几乎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咯咯声!脖颈和额角的青筋因为极致的克制和汹涌的情绪而根根暴起,在苍白的皮肤下如同扭曲的蚯蚓!

苏念安!那是她罪有应得!她活该!她骗了他整整五年!她罪该万死!他绝不可能后悔!绝不!

他拒绝回答!

他绝不可能承认!

承认后悔,就等于承认他错了!承认他这五年疯狂的报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承认他亲手毁掉了他本该掌控的一切!承认那个女人的消失…让他痛不欲生!这比杀了他更难以接受!

然而,尽管他极力否认,极力用滔天的暴怒来掩饰,那剧烈起伏的胸膛,那猩红眼底深处翻涌的、无法抑制的痛苦、迷茫、挣扎、乃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巨大的空洞和茫然,却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他此刻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内心世界,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顾老爷子浑浊却依旧洞悉一切的目光之下。

老人看着他激烈反应下,那无法掩饰的痛苦底色,看着他眼底那片翻滚沸腾、名为“悔恨”却被他强行冠以“愤怒”的滔天海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惜和了然。他没有力气也不再追问,只是极其疲惫地、极其缓慢地合上了眼睛。

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顺着他深陷的眼角滑落,没入花白的鬓角,留下一道微亮的光痕。

那滴泪,像一根烧红的针,带着灼人的温度,狠狠扎在顾霆琛骤然紧缩的心脏上!

“……”顾霆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嗬嗬声。他看着爷爷合上眼后那绝望而疲惫、仿佛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脸,看着那滴刺目的泪痕,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慌、窒息和毁灭欲望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吞噬!

他再也无法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和无声拷问的房间里待下去!

“爷爷…您…好好休息!”他几乎是逃也似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句干涩得近乎破碎的话,然后猛地转身!

动作幅度太大,手腕的伤口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身体剧烈一晃,眼前瞬间被浓重的黑暗笼罩!但他强行稳住,踉跄着,几乎是撞开了病房沉重的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深渊在追赶!

冰冷的医院走廊,明亮的顶灯刺得他眼睛生疼,更像无数根针扎在他混乱的神经上。

他扶着冰冷光滑的墙壁,弓着身体剧烈地喘息,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下来,浸湿了鬓角和衣领。左手腕的纱布,鲜红刺目的范围又扩大了一圈,剧烈的疼痛混合着失血的眩晕和刚才那场无声的、却比任何厮杀都更耗费心力的对峙,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双膝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后悔?不!绝不!他怎么可能后悔!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甩掉爷爷那句如同诅咒般的问话,甩掉脑海里不受控制闪现的、苏念安坠崖前最后回眸时那双空洞绝望的泪眼,甩掉心头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疯狂啃噬的、名为“悔恨”的剧痛!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刺鼻、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水味猛地窜入他抽痛的鼻腔!

紧接着,一个温软的身体带着刻意的娇柔和浓烈的关切,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冰冷僵硬、微微颤抖的手臂!

“霆琛哥!你怎么样?吓死我了!爷爷他没事吧?”林薇薇娇柔做作、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张精心描绘、妆容一丝不苟、带着无限担忧和楚楚可怜的脸庞,瞬间填满了他模糊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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