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大明便民驿站”旗舰店。
往日里忙碌而有序的二楼,今儿个彻底变了天。最大的那间议事厅,临时被征用,挂上了“驿站网络经营成果通气会”的红底金字横幅(字儿比皇城根儿那场小点,但气势不能输),活脱脱整成了大明洪武版的“上市公司财报发布会”。
厅堂正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北境沙盘地图,山川河流、驿站节点标注清晰,气势恢宏。但这会儿,没人顾得上看这“江山社稷”,所有眼珠子都跟被磁石吸住似的,死死钉在沙盘旁边那块巨大的、刷了崭新白漆的木板上!
木板上,用浓得化不开的上好徽墨,写着一行行惊心动魄、足以让任何商贾心跳骤停、呼吸暂停的数字:
**【洪武二十四年八月至九月(34天)驿站网络经营简报】**
**驿站网络总收入:白银 壹拾捌万伍仟陆佰两整!**
**总支出(含物料、运输、人工、站点建设摊销):白银 壹拾贰万伍仟陆佰两整!**
**净利润:白银 陆万两整!**
“陆万两”那仨字儿,写得尤其大!尤其粗!墨色仿佛要滴下来砸人脚面!
数字下方,还有一行蝇头小楷备注,字虽小,内容却像在滚油里泼了瓢冷水:
**注:含中秋“御贡桂花饼”订单利润贰万两整。**
好家伙!一个中秋月饼,顶了三分之一的净利!御贡标签的威力,恐怖如斯!
厅内,乌泱泱挤满了人!空气都显得稀薄了几分。驿站的核心成员——苏甜儿、李小二、王账房(激动得算盘珠子都在怀里不安分地响)、几个骨干驿卒,自然在列。但更多的是闻着“肉味儿”蜂拥而至的“外人”:那些当初咬牙跟投、此刻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小股东代表,以刘员外为首,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望着那白板,仿佛那是自家祖坟冒的青烟;北平城内有头有脸的商贾、士绅,或捻着胡须故作镇定,或交头接耳难掩贪婪,眼神里的算计都快凝成实质了;甚至角落里还混着几个穿着青色官袍、努力降低存在感却忍不住偷瞄的户部派驻北平的低阶官员——这惊人的利润,足以惊动官方了!
所有的目光,如同无数道聚光灯,死死聚焦在“陆万两整”那四个力透板背的大字上!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压抑的风箱声。眼神里的炽热,几乎要把那白漆木板烤化!
李小二,作为今日的“财报发布官”,手里攥着个铁皮喇叭(旗舰店标配,扩音效果感人),站在那巨大的数字面前,激动得小脸通红,像刚出锅的虾子。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但效果有限:
“诸——位!静一静!听我说!” 喇叭发出刺耳的嗡鸣,成功吸引了火力。
他指着身旁一本摊开、厚得像砖头的账册副本,手指都在哆嗦:“瞧见了没?账册!真金白银的账册!就摆在这儿!所有的收入!每一笔支出!从驿站跑腿收的铜板,到卖月饼赚的银锭!大到买骡马的花销,小到驿站伙房买盐的钱!一笔笔,一项项,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经得起查!经得起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个数!”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吃奶的力气,对着喇叭吼出了今日的最强音:
“三十四天!就三十四天!净赚六万两雪花白银!!”
“这!就是咱们‘大明便民驿站’的实力!!”
“这!就是跟着李东家干的——奔头!!”
短暂的、绝对的死寂。
仿佛时间被冻结了一秒。
下一秒——
轰!!!
整个议事厅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库,瞬间炸开了锅!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六万两?!我的老天爷!祖宗显灵了!!”
“三…三十四天?!抢钱庄也没这么利索吧?!这他娘的比印钞机还快?!”
“御贡!御贡就干了两万两?!乖乖隆地咚!陛下咬一口,顶咱干十年啊!”
“李东家!李财神!请收下小老儿的膝盖!不!请收下我全家老小的膝盖!”
“弹幕呢?弹幕刷起来啊!李拾YYdS(永远滴神)!!!”
“YYdS!!”
“熊猫驿站!点石成金!点石成金啊!!”
“这买卖,比挖金矿还带劲!李东家!还缺看大门的吗?我自带干粮!”
无形的、狂热的“弹幕”彻底刷爆了整个空间!赞美、惊叹、难以置信的狂热、赤裸裸的嫉妒…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厅堂内翻滚奔涌。刘员外等几个小股东,激动得老泪纵横,互相搀扶着才没瘫软下去,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座会自己下金蛋的金山,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自己走来!当初投的那点银子,此刻在他们眼里,已经镀上了24K纯金的光泽!
李拾就站在那巨大的北境沙盘旁,背对着“财富版图”,面带微笑,平静地接受着这山呼海啸般的顶礼膜拜。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颇有几分“点石成金手”的神棍风采(主要是气质到位)。这感觉,确实很爽,比三伏天灌下一碗冰镇酸梅汤还透心爽。
然而,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激动的人群边缘。
在靠近门口、光线稍暗的角落,一个穿着毫不起眼灰布直裰、面容普通得丢人堆里找不着的中年人,正安静地站在那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眼前这泼天的财富和狂热与他毫无关系。但当李拾的目光扫过去时,那人却极其轻微、又极其肯定地,对着李拾的方向,颔了颔首。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李拾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朱棣的人。燕王府里,最擅长“消失”在人群中的那位亲随太监。
李拾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对着那个方向几不可察地也点了下头,仿佛只是随意地环视全场。但心底那根名为“谨慎”的弦,悄然绷紧了一分。王爷的耳目,无处不在。这泼天的利润,果然第一时间就“上达天听”了。
…
深夜。
白日里喧嚣震天的旗舰店早已沉寂下来,只剩下打更人梆子的单调回响。二楼那间小小的账房内,却还亮着一豆灯火。
李拾独自坐在桌前,桌上摊开着那本厚厚的总账,算盘珠子安静地躺在一边。他并没有在看账,目光落在桌面上多出来的两样东西上。
一张银票。
崭新!挺括!在昏黄的油灯下,散发着一种低调却不容忽视的、属于顶级财富的冷硬光泽。面额处,清晰地印着:**凭票即兑 库平纹银 伍万两整**。
落款处,一方鲜红的私印钤记,印文清晰锐利:**燕王府内库珍藏**。
五万两!
仅仅是这张纸本身蕴含的购买力,就足以让北平城最顶级的富商心跳过速!
银票下面,压着一张素白便笺。没有抬头,没有署名。上面的字迹却力透纸背,筋骨峥嵘,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伐决断之气:
**“五万两,入驿站公账,增资扩股。”**
字迹在这里顿了顿,下一句的力道仿佛要将纸张戳穿:
**“吾之份额,不变。”**
言简意赅,霸气侧漏!
朱棣!
这位坐镇北平、手握重兵、心思深沉如海的燕王殿下,在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宣告:他看到了驿站恐怖的吸金能力,看到了它无与伦比的未来!这五万两,不是赏赐,不是借贷,是投资!是加注!是无声却震耳欲聋的信任票!
同时,那句“吾之份额,不变”,更是赤裸裸的警告:这钱,是给驿站壮大的血液,但休想借此稀释掉本王那至关重要的15%股权!该是我的,一分一毫都不能少!本王不仅要分享利润,更要牢牢掌握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李拾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起那张沉甸甸、仿佛有千钧之重的银票。冰凉的纸张触感,与那巨额数字带来的滚烫冲击,形成一种奇异的矛盾感。
他嘴角那抹因白日辉煌胜利而扬起的笑容,此刻并未消失,只是悄然发生了变化。那笑容深处,揉进了太多东西:有被这巨大信任(或者说捆绑)砸中的复杂,有对未来棋盘更趋复杂的了然,有对朱棣这位“天使投资人”兼“太上股东”手腕的叹服,更有一种被套上“紧箍咒”的微妙束缚感。
这五万两雪花银,是此刻驿站最急需的强心针,能瞬间将扩张速度提升几个量级。
但何尝不是一道金光闪闪的紧箍咒?
王爷的船,上来了,想再下去?
李拾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票上那凹凸的印文,感受着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冰冷触感,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难啊。
这泼天的富贵路,注定要与虎(龙)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