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死透没?”他嘶哑的声音砸向蜷在火堆另一边的柱子,“没死透就滚去洞口尿一泡!当守夜铃铛!”
柱子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迷迷瞪瞪往窑洞口蹭。丫丫裹着件破袄子,小脸缩在领口里睡得正香。
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挤进坍塌的窑口。洞外荒山轮廓起伏,像趴伏的巨兽脊背,通往九幽的路就藏在那些嶙峋的阴影里。心口蝶梦簪的位置毫无波澜,怀里的图卷却阴寒刺骨,冻得他后槽牙都发酸。
“操...阎王的请柬...真冰腿...”李三笑低声骂了句,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洞口。柱子正哆嗦着放水,尿柱砸在冻土上腾起微弱白气。他目光掠过柱子,钉在洞口歪倒的半截枯树桩上——碗口粗,被风雪啃得只剩硬芯。
他突然起身,布满泥污的靴子踩过冰冷的灰烬,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反手拔出腰间森白的“断红尘”,刀尖随意一挑——
嗖! 半截裂开的狼腿骨打着旋儿飞出去,精准地砸在石磊糊着血污泥污的脑门上!
“嗷!” 石磊猛地弹坐起来,捂着额头,睡眼惺忪又惊怒:“谁...谁砸老子...呃...砸我!”
“太阳晒腚了!肉盾!”李三笑拄着骨刀,布满血污泥污的脸在晨光里像个索命的恶鬼,“当耗子窝里等宰?”他刀尖一点那截枯树桩,“去!劈了它!当柴!”
石磊揉着发红的额头,黑眼睛还带着睡懵的迷茫,望向那截黑黢黢、看着就硬邦邦的树桩:“劈...劈柴?”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塌陷的左肩,动作还有些牵扯的痛,“哥...没斧头...”
李三笑嗤笑一声,沾着泥污的靴子随意踢开脚边那把裂纹遍布、只剩半截的旧锈刀,“这不是?”锈刀当啷啷滚到石磊脚边,刀身断裂的“蛮”字糊满干涸的狼血。
石磊捡起断刀,入手沉重冰凉,断裂的刃口参差不齐。他掂量了一下,走到树桩前,深吸一口气,塌陷的左肩微微发力,右手抡起断刀,用蛮力狠狠劈下!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火星四溅! 断刀被硬生生弹开!巨大的反震力让石磊虎口发麻,断刀差点脱手!那枯树桩纹丝不动,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
“啧...”李三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劈柴还是给树桩挠痒痒?用点劲!早上那几斤狼肉喂狗肚子了?”
石磊脸憋得通红,黑眼睛里倔劲儿上来,再次抡刀!这一次他用尽全身力气,断刃撕裂空气,带着呼啸狠狠斩落!
咔嚓! 令人牙酸的脆响! 不是树桩裂开,是断刀本就布满裂纹的刀身,从中彻底断成两截!前半截刀刃打着旋儿飞出去,深深扎进旁边冻土里!石磊手里只剩个光秃秃、沾满污泥的刀柄!
“刀...刀断了...”柱子缩在洞口,小声嘀咕。
石磊握着断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黝黑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塌陷的肩膀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李三笑慢悠悠踱步过来,布满冻疮裂口的手突然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石磊握刀柄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骨节咯咯作响!“废物才靠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住石磊,“刀在你胳膊上!在你腰上!在你眼珠子里!”他沾着泥污的脚尖猛地踹在石磊膝弯!
“呃!”石磊猝不及防,腿一软单膝跪地!
“腰!”李三笑炸雷般的吼声几乎贴着他耳朵,“沉下去!当自己是个石墩子!扎地里!”他另一只手铁钳般按在石磊塌陷的左肩上,用力往下一压,“这膀子废了?废了也给老子端着!当它是个架子!撑住!”
石磊吃痛,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却死死咬着牙,塌陷的左肩在李三笑大手下竟真的稳住,腰部依言下沉,重心死死压住。
李三笑布满血污泥污的脸凑近,那双通红的眼睛如同淬火的刀子,直刺石磊瞳孔:“眼神!”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磨刀石般的粗粝,“凶起来!当那树桩是咬死你爹娘的妖!是昨晚上差点掏了你哥心窝子的狼!盯死它!用眼神剜它的肉!”
石磊黑亮的眼睛骤然收缩!呼吸变得粗重!委屈、愤怒、失去亲人的痛楚瞬间被点燃!他死死盯住那截枯树桩,眼神里爆发出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凶狠!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幼狼呲出了獠牙!
“就是这股劲儿!”李三笑低吼,猛地松开按着他肩膀的手,反手将自己那把森白的“断红尘”塞进石磊空着的左手!“左手!握紧!当它是根搅屎棍!给老子——捅!”
石磊左手下意识攥紧冰冷的骨刀刀柄!刀柄上“断红尘”三个殷红的字迹硌着掌心!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截断刀柄!塌陷的左肩稳住下盘,腰背如蓄满力的弓,凶狠的眼神锁死树桩!
没有半分犹豫!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塌陷的左肩带动腰身猛地一拧!全身的力量如同拧紧的麻绳瞬间传递!攥着断刀柄的右手并非劈砍,而是如同握着一根沉重的短矛,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气势,狠狠向前一“捅”!同时,左手的骨刀“断红尘”紧随其后,并非斩击,而是斜向上猛地一“撩”!动作粗粝野蛮,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要将目标彻底撕碎的凶戾!
嗤——噗!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爆发!
右手沾满污泥的断刀柄,如同烧红的铁钎,竟硬生生捅进了枯树桩坚硬如铁的木质深处!直没至柄!同时,左手森白的骨刀刀尖,如同毒蛇吐信,沿着被捅开的缝隙斜向上狠狠一挑!
咔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 那碗口粗、风雪侵蚀了不知多少年都屹立不倒的枯树桩,竟被这一“捅”一“撩”,如同朽烂的布帛般,干净利落地从中间撕开成两半!裂口处木茬嶙峋,如同野兽狰狞的獠牙!
死寂。
只有石磊剧烈喘息的声音,汗水混着额头被骨刀砸出的红痕流下。他左手握着滴着树汁的骨刀,右手还死死嵌在裂开的树桩里,布满血污泥污的脸上,那双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杰作”,瞳孔深处翻涌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凶光和…奇异的光亮。
柱子张大了嘴,能塞进个鸡蛋:“石...石娃哥...你...你把铁疙瘩...撕了?”
李三笑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那狰狞的裂口,又落回石磊微微颤抖的双手上,沾着泥污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捅柴火棍...凑合。”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记住这劲儿...”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又点了点石磊的胸膛,“刀...在这儿!也在你骨头里!”他顿了顿,布满血污泥污的靴子踢了踢地上散落的木柴,“愣着作甚?真当劈着玩?捡柴火!生火!熏肉干!路上当狗粮!”
石磊猛地回神,松开嵌在树桩里的断刀柄,左手那柄森白的“断红尘”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冰冷沉重,却又带着一种血肉相连的奇异踏实感。他默默弯腰去捡散落的木柴,动作间,塌陷的左肩似乎不再那么僵硬。
李三笑背过身,布满血污泥污的手指极其隐蔽地、飞快地抚过心口蝶梦簪的位置。刚才石磊那带着凶戾和决绝的“一捅一撩”爆发的刹那,怀里的九幽图卷那股蚀骨的阴寒,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