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顶层,“秘闻异志”区域。
此处光线幽暗,灵气静谧,层层禁制守护着那些年代久远、真伪难辨的古老记录。吴璇手持掌教令符,周身清光流转,轻易穿过了常人难以逾越的禁制光幕。她的目标明确——查找所有与“归尘净明宗”相关的记载。
玉简、骨片、兽皮卷、甚至一些铭刻在奇异石板上的图文,分门别类,悬浮在特定的阵格之中。吴璇神识如网洒开,快速掠过一排排标签。关于“归尘净明宗”的条目极少,仅有寥寥三处。
她首先摄取了一枚名为《南荒古迹考略》的陈旧玉简。神识浸入,其中大多是些关于西南边陲各种废墟、残阵的杂乱记录,作者似乎是个喜欢游历的散修,记载随心所欲,可信度不高。翻查许久,才在接近末尾处,找到一句含糊的提及:“……曾闻西南瘴疠之地深处,古有宗门,号‘归尘’,主净煞安魂,然年代渺远,山门早湮于蛮荒,无从考矣。”
线索几近于无。
第二份是一卷残缺的兽皮地图,标注了许多古地名,其中一处模糊的山形标记旁,用上古篆文写着“净明川”三字,但周边地形与现今地理完全对不上,且地图本身破损严重,难以定位。
吴璇并未气馁,将目光投向最后一份——那卷被列为“疑似杜撰”的《云游杂记补遗》玉简。这玉简记录者自称梦中得古人传授,记载了许多光怪陆离、闻所未闻的宗门轶事,大多荒诞不经,故而少有人重视。
她将神识沉入。开篇便是大段关于“食霞饮露宗”、“驭梦仙门”等离奇门派的描述,文笔浮夸,确实像梦呓之语。吴璇耐着性子,快速浏览。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一段关于“归尘净明宗”的描述跃入“眼帘”:
“……净明之士,非修长生,不求逍遥,唯愿尘归尘,土归土,邪秽净化,魂灵安息。其法至简,其意至诚,以心印道,以净涤秽。山门不显于外,隐于‘三川交汇之地,地火沉寂之渊’,外有‘九曲迷踪’天然阵势守护,非心存净念、身无戾气者,难见其门……”
这段描述比前两份详细得多,尤其是“三川交汇之地,地火沉寂之渊”和“九曲迷踪天然阵势”,给出了相对具体的环境特征。吴璇精神一振,继续往下看。接下来又是一段近乎臆想的赞叹,但在结尾处,一行极其浅淡、几乎与玉简背景纹理融为一体的古篆小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净尘古符’或为其信物,寻地脉阴火间歇处,以符引之,可见端倪。”
这行小字!吴璇瞳孔微缩。它太不起眼了,仿佛玉简炼制时天然形成的纹路,却又恰好构成了有意义的句子。而且,这字体、这出现的位置……与她记忆中某些“偶然”发现的古籍注解,有异曲同工之妙!
又是这种“恰到好处”的提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无论这是否是“机缘”或“点拨”,眼前确实出现了一条可能可行的路径。
“三川交汇,地火沉寂……西南荒芜山脉中,符合此等地形特征的区域……”吴璇脑中迅速调阅着云岚宗掌握的地理图志,结合观测网络对地脉灵气的监测数据,几个可能的地点浮现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卷《云游杂记补遗》中关于“归尘净明宗”的段落,连同那行小字,完整拓印下来。随后,她并未惊动藏经阁值守长老,悄然离开,径直前往天变应对司。
半个时辰后,一支精干的小队从云岚宗悄然出发,由一位精通堪舆阵法的金丹长老带队,数名精锐内门弟子随行,携带着吴璇拓印的信息以及最新型号的灵枢探测法器,秘密前往西南荒山,寻找那可能存在的“归尘净明宗”遗址。吴璇严令,此行以探查确认为主,避免打草惊蛇,尤其要警惕可能潜伏的魔道眼线。
……
与此同时,“异道研究院”地下三层,新开辟的“净蚀专项”核心实验室。
气氛凝重而专注。巨大的复合型阵法将实验室中央区域隔绝开来,内部悬浮着两团被不同色泽光罩禁锢的能量源:一团是持续散发惰性侵蚀波动的“新型魔气样本”,另一团则是那缕被捕获的、来自万寂坟场的“终末气息”。
秦明双眼布满血丝,显然已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他站在主控阵盘前,周围是十余名同样神情专注的研究员。阵盘上光影流转,无数复杂的数据和符文模型不断生成、碰撞、湮灭。
“第三百七十一次‘法则对冲模拟’。”秦明声音沙哑,“注入‘终末气息’千分之一个标准单位,频率调制为‘癸水涟漪式’,与魔气样本第三侵蚀波峰接触。”
一名助手谨慎地操控着阵法。只见那缕灰色的“终末气息”被剥离出一丝细微到极致的能量流,按照特定频率波动,缓缓靠近暗红色的魔气样本。
两者接触的瞬间,监测阵法上的数据瀑布般刷新!
“接触点魔气活性下降百分之三!侵蚀波动减弱!”一名负责读数的助手激动地喊道。
实验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低呼。这是多次失败后,第一次出现明确的正面抑制效果!
然而,秦明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持续时间?”
“衰减持续……零点三息,随后魔气活性反弹,并出现适应性增强,抗性提升约百分之零点五。”助手的语气又低落下去。
“果然……”秦明揉了揉眉心,“仅仅是最粗浅的能量对冲,无法触及法则本质。这‘终末气息’量太少,本质太高,我们无法理解其核心道韵,更谈不上引导它去针对性地‘终结’魔气的侵蚀法则。就像用一盆水去浇灭山火,或许能暂时打湿一点表层,但无法熄灭地下的火源,甚至可能让山火学会抵抗水。”
他们陷入了瓶颈。发现了“镜像互补”的可能性,却找不到将可能性转化为实际力量的“钥匙”。那缕坟场气息用一点少一点,无法复制,经不起盲目消耗。
“必须找到‘归尘净明宗’的遗泽,或者……其他能帮助我们理解、驾驭类似‘净化’、‘终结’法则的途径。”秦明沉声道,“否则,仅凭我们现有的修真知识体系,难以突破。”
……
瘴气山脉,无名幽谷深处。
那被暗红血池淹没的祭坛,此刻已看不出原本的形态,更像是一个不断鼓胀、收缩的庞大暗红色肉瘤。肉瘤表面,无数扭曲的、仿佛血管和神经的脉络延伸进四周的山岩与地脉之中,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肉瘤内部,那庞大的魔主意志阴影,轮廓愈发清晰。其散发出的“魔域”气息,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惰性的扩散。方圆百里内,地脉灵气的流转开始出现明显的迟滞与“污浊化”,一些低级魔物在这气息滋养下,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异变,体型增大,灵智似乎也有微弱提升。
赤魇尊者的残魂如同寄生在巨兽身上的藤蔓,紧紧依附在那阴影之上,传递着外界的信息与滔天的恨意。
“云岚宗……动作频频……似乎在寻找克制吾主‘圣域’的方法……”残魂的意念充满了阴冷与警惕,“那些蝼蚁,竟能察觉到圣域的扩散……不能再等了……”
它开始以一种更为激烈、但也更加消耗本源的方式,催动祭坛,加速对地脉灵机的掠夺,同时将更多精纯的魔气,沿着地脉网络,向着林天皇朝腹地一些关键的灵脉节点尝试性渗透。它要在云岚宗找到有效应对方法之前,尽可能扩大“魔域”的影响范围,埋下更多的“钉子”。
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以瘴气山脉为中心,悄然弥漫。
……
听雨轩。
吴麟端着炖好的茯苓鸡汤,来到了吴璇在天变应对司的静室。
“四姐,歇会儿,趁热喝。”他将玉盅放在吴璇案头。
吴璇从一堆地理图志和探测报告中抬起头,眼中带着疲惫,但看到弟弟和那盅香气四溢的汤,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麟儿来了。正好有些乏了。”
她接过汤盅,小口啜饮。温润鲜甜的汤汁入腹,一股柔和却有效的暖流扩散开来,不仅舒缓了身体的疲惫,连带着消耗过度的神魂都感到一阵清凉舒适。
“你这汤里,又加了什么好东西?”吴璇感受着明显异于普通灵膳的效果,看向吴麟。
“没什么,就一点‘宁神花’的露水,还有后山那眼寒泉里捞的‘冰纹贝’磨的粉,清心静气最好了。”吴麟摆摆手,一脸“都是寻常物”的表情,随即岔开话题,“四姐眉头不展,是那‘净蚀’研究不顺?”
吴璇轻叹一声,并未隐瞒,将秦明遇到的瓶颈简要说了:“……方向或许正确,但缺乏关键的‘桥梁’或‘钥匙’。我已派人按线索去寻那‘归尘净明宗’遗址,但愿有所收获。”
吴麟点点头,仿佛随口道:“哦,法则太高不好理解啊……我记得以前翻杂书,好像看过有种说法,叫什么‘以形补形,以意导意’?既然那坟场的气息代表‘终结’,魔气想‘侵蚀转化’,那有没有什么现成的、比较‘基础’的、也是针对‘净化’或者‘稳定’的东西,先试着模仿它的‘意’,再去碰它的‘形’?”
他挠挠头,像是努力回忆:“比如……宗门里不是有很多基础阵法,像‘清心阵’、‘固元阵’、‘辟邪阵’什么的吗?这些阵法效果虽然弱,但道理好像有点相通?能不能……把它们弄得复杂点,组合起来,照着那坟场气息的‘感觉’改改?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嘛。”
吴麟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外行人的异想天开。
然而,吴璇握着汤匙的手却微微一顿。美眸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以形补形,以意导意……基础阵法组合,模仿高阶法则意蕴……”她低声重复着,眼中渐渐亮起神采。
是啊!他们一直执着于直接解析、利用那缕高阶的“终末气息”,却忽略了修真界本身传承中,就蕴含着无数关于“净化”、“稳定”、“守护”等概念的基础阵法与符箓原理!这些原理虽然低阶,但却是无数先贤对天地法则理解的结晶,是构建更高层次力量的基石!
直接理解“终末”法则太难,但或许可以尝试,用大量基础净化、稳固类的阵法符文,按照某种特定的、模拟“终末”或“归寂”意象的方式组合、叠加、变异,先构建出一个能表达类似“意蕴”的复合结构!这个结构本身或许不具备强大威力,但可能成为一个“引子”或者“共鸣器”,更好地引导、激发那缕“终末气息”的力量,或者至少,为研究如何转化利用那气息,提供一个可操作的、循序渐进的实验平台!
这思路未必能直接成功,但却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将看似高不可攀的法则研究,拉回到了云岚宗现有技术体系可以尝试介入的层面!
“麟儿,你真是……”吴璇看向弟弟,眼中满是惊喜与感慨。每次弟弟看似无心的话语,总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启发。
“我怎么了?”吴麟一脸无辜,“我就随便说说,四姐你别当真啊。汤快凉了,赶紧喝。”他说着,又催促起来。
吴璇笑了笑,不再多说,心中已然有了新的计较。她快速喝完剩下的汤,感觉精力恢复了不少。
“谢谢你,麟儿。汤很好,话……也很好。”她柔声道。
“嘿嘿,四姐喜欢就好。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忙。”吴麟收拾好汤盅,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吴璇目光坚定,立刻传讯给秦明,召他来商议新的研究方向——基于现有基础净化、稳固阵法体系,进行特定意蕴的组合与变异,构建“法则意蕴模拟复合阵”,作为“净蚀”研究的新突破口。
魔影在地脉深处蠢蠢欲动,而云岚宗内,一场基于最基础传承、旨在对抗最高端威胁的智慧攻坚,正式拉开了新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