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子渐渐稀了，最后“滴答”一声挂在檐角，没了声响。陈砚之扒着门框往外瞅，忽然蹦起来：“晴了！爷，林薇，快看！出太阳了！”
林薇正帮着陈守义把湿柴火挪到廊下，闻言直起腰，手搭凉棚望过去——云层像被撕开道口子，金晃晃的光涌出来，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淌成河。远处的山尖还裹着雾，绿得透亮，像刚洗过的翡翠。
“赶紧把竹匾搬出来！”陈守义往灶膛里添了根干柴，火星“噼啪”跳，“上午采的艾草得晒晒，潮乎乎的要发霉。”
陈砚之应着，手忙脚乱地往院里搬竹匾，林薇跟在后面拾掇散落的艾草，两人胳膊肘时不时撞在一起，又慌忙躲开，脸上都泛着热。
“你慢点，竹匾边儿刮手。”林薇拽了他一把，指尖碰到他手背，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昨天晒的陈皮还在石桌上呢，别碰翻了罐子。”
“知道知道。”陈砚之头也不回，脚底下却放慢了速度，“等会儿晒完艾草，咱去河边捡鹅卵石不？我爷说圆溜溜的能当按摩石，你不是总说脚底板发麻吗？”
林薇蹲下身拢艾草，耳朵尖红了：“谁脚底板发麻了……不过捡几个也行，上次看王婶用鹅卵石拼了只兔子，挺好玩的。”
灶屋里，陈守义正用铁铲翻着锅底的红薯，焦香混着甜气飘出来，勾得人肚子“咕咕”叫。忽然听见院门口有人喊：“守义老哥在家不？”
陈守义探头一看，乐了：“是老马啊！快进来，刚出锅的红薯，烫手呢！”
进来的是个络腮胡大叔，肩上扛着个布袋子，往石桌上一放，“哗啦”倒出一堆野栗子：“刚从后山摘的，带点刺壳，你们慢慢剥。听说你家小砚子跟林丫头在学针灸？我那婆娘这几天总说胳膊抬不起来，能不能让俩孩子给瞧瞧？”
陈砚之正好搬完竹匾，凑过来拍胸脯：“马大叔，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跟林薇刚学了‘肩髃穴’，专治胳膊抬不动！”
林薇赶紧拉他衣角：“别瞎说，我们才刚学会定位……”
“试试怕啥！”老马大大咧咧往竹椅上一坐，“我婆娘那胳膊，西医查不出啥毛病，就说劳累过度。你们尽管试，扎错了不碍事，我家那口子皮实！”
陈守义端着红薯出来，往老马手里塞了一块：“尝尝！小砚子说得对，试试无妨。林丫头，去把你那本《针灸入门》拿来，对着图找穴位，错不了。”
林薇红着脸进屋取书，陈砚之已经拉着老马往院里的石凳坐：“马大叔您坐好，让林薇先给您家婶子画个图，我去烧壶热水。”
“哎哎，这孩子真客气。”老马啃着红薯，含糊不清地说，“其实啊，我那婆娘就是绣活儿做太多，针拿久了胳膊僵。前儿看见村头王婆在绣鞋垫，她也跟着熬夜赶了两双，结果第二天胳膊就抬不起来了……”
林薇拿着书出来，指着图上的“肩髃穴”：“马大叔您看，就在肩峰端下缘，这儿——”她抬手在自己肩膀上比划，“按下去会有点酸麻，扎一针能松快不少。不过我们手法生，可能得慢点找位置。”
“不急不急，”老马摆摆手，“你们慢慢弄，我今儿特意把她拉来的，就在院门口呢，我喊她进来。”
不多时，一个穿蓝布衫的大婶走进来，手里还攥着块没绣完的鞋垫，胳膊紧紧贴在身侧，抬到胸口就疼得龇牙咧嘴。“麻烦俩孩子了，其实我这胳膊……”
“婶子您坐。”陈砚之端着热水过来，递上杯子，“先暖暖手，我们慢慢试。林薇，你看图，我来按按位置对不对。”
林薇捧着书，手指点在图上：“就在肩锁关节上方，三角肌的起始部……”
陈砚之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大婶肩膀上：“是这儿不？按下去酸不酸？”
大婶皱着眉：“有点……有点胀。”
“对了！”林薇眼睛一亮，“书上说胀感就是找对了！”
陈砚之掏出银针，在火上燎了燎：“婶子别怕，这针细得很，像蚊子叮一下。”
大婶闭着眼点点头，紧张得攥紧了鞋垫。陈砚之深吸一口气，捏着针慢慢扎下去，刚进半寸，大婶忽然“咦”了一声：“不疼！还挺舒服，像有股气往胳膊肘窜……”
“成了！”陈砚之喜形于色，“林薇你看，真管用！”
林薇凑近了些，看着针尾轻轻颤动：“书上说留针一刻钟就行，期间得捻转几下……”
“我来我来！”陈砚之小心翼翼地捻着针，“您感觉咋样婶子？”
“松快多了！真能抬起来点了！”大婶试着抬了抬胳膊，惊喜地说，“早知道这么管用，我才不熬那夜绣鞋垫呢！”
老马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我说啥来着？咱村的孩子就是出息！守义老哥，你这俩孩子教得好啊！”
陈守义蹲在灶门口添柴，嘿嘿笑：“都是他们自己肯学。这针灸啊，就跟咱种庄稼似的，得下笨功夫，急不来。”
阳光越发明媚，透过葡萄架洒在院里，把艾草的影子拉得老长。陈砚之慢慢起了针，大婶活动着胳膊，一个劲儿道谢：“真是神了！比我去镇上医院推拿管用多了！俩孩子，婶子给你们绣两双鞋垫当谢礼咋样？要啥花样尽管说！”
林薇笑着摆手：“不用不用，能帮上忙就好。”
陈砚之却抢着说：“要！婶子给绣两只小兔子呗，林薇属兔的。”
林薇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拧陈砚之的胳膊，却被他笑着躲开。老马在一旁起哄：“哈哈哈，这小子，心思不浅啊！”
檐角的水珠还在往下滴，“滴答，滴答”，混着葡萄叶的沙沙声，像在为这热闹的午后打着节拍。陈守义看着院里笑闹的身影，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根柴，火苗“呼”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暖暖的——这雨过天晴的日子，可真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