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珩的话语不带询问，是平铺直叙的命令。他说完，并未停留，仿佛只是来下达一个通知，转身便离开了卧室。
林奈从床上起身。
他对于见导演这项新体验并无抵触，只是对于顶着目前这头仿佛被彩虹诅咒过的头发或者一身街头混搭风去见人，持保留态度。这似乎不符合一个花瓶应有的、至少是顺眼的基础配置。
他走进衣帽间，里面挂满了衣物，风格迥异，一半是昨天他在前置剧情里见到过的张扬潮牌；另一半则是质感明显高级许多、款式相对低调的衣物，想来是权珩的手笔。
林奈正打算随手挑一件，卧室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穿着干练套装、面带职业微笑的中年女性。
“林先生，早上好。我是权先生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安娜。”她语速平稳，目光快速而不失礼貌地扫过林奈的头发和衣着，“权先生吩咐，在出发前，需要先带您去一个地方。请您跟我来。”
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
系统箭头也浮现出来指示【跟随】。
林奈了然，这大概也是剧情发展的一部分。
半小时后，他坐在了一家隐于市中心顶层、需要专属电梯卡才能抵达的高级造型工作室里。环境极尽简约奢华，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氛。与记忆碎片中那个嘈杂、充斥着发胶和汗味的路边发廊，是两个世界。
一位发型总监带着两名助手围着他，态度恭敬，但看着他那头红绿交杂的头发时，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痛心。
“这位先生的发质损伤很严重，需要先做深层修复……”总监小心翼翼地提议，目光却是看向坐在不远处沙发上，正用平板处理邮件的权珩。
权珩头也没抬，声音透过指尖偶尔敲击屏幕的细微声响传来：“颜色洗掉，剪短。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我只要结果。”
命令直接而高效。
林奈于是像个大型玩偶般被安置在椅子上，任由那些冰凉昂贵的护发剂、染发膏在他头上作用。他闭上眼，并非休息，而是在意识里调出系统界面，重新浏览【角色任务】，并快速吸收着关于娱乐圈以及“主角温景行”的公开信息。
过程漫长而安静。
权珩始终坐在那里，大部分时间在处理公务，偶尔会抬眼看过来，目光落在被各种仪器和围布包裹的林奈身上，暗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更像是在监控一项工作的进度。
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助理用吹风机和梳子为他打理出最终的造型时，连见多识广的总监眼中都闪过一抹惊艳。
林奈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头刺眼的杂乱颜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纯粹、浓密的黑发，被打理得蓬松而有层次，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完整的脸型。额前细碎的刘海柔和了眉眼间可能存在的攻击性，让那份被彻底释放的美貌更具冲击力。
原本被刘海掩盖的精致五官，此刻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眉骨清晰，鼻梁挺直，唇形饱满，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型漂亮，瞳仁是纯粹的深褐色，在顶灯下折射出近似琥珀的质感，过于剔透，甚至带上一丝非人感。
锁骨处那片黑色纹身，在简约的白色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成为这身精致装扮下唯一残留的、带着叛逆印记的瑕疵，反而增添了几分危险的诱惑。
“很好。”
权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了两下，那暗金色的瞳孔里，终于映出了一点清晰的、名为满意的神色。
“现在，才像点样子。”他低声说，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但那双眼睛，却如同锁定猎物的蛇，在镜子里牢牢地捕捉着林奈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林奈感觉到权珩的视线在他脸上，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微抿的嘴唇上流连，最后，似乎在他天生微扬的嘴角和隐约露出的虎牙轮廓处，多停留了一瞬。
“走吧。”权珩直起身，率先向外走去，“导演不喜欢迟到。”
林奈站起身，跟在对方身后。
丝质衬衫柔软的布料摩擦着刚刚护理过的、异常敏感的脖颈皮肤。他看着前方男人挺拔而疏离的背影，理性地分析着刚才接收到的视觉与感官信息。
这位名为权珩的Npc，似乎对于“打磨”他，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和投入。而刚才镜中对视时，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本能的捕捉欲，也被他清晰地记录下来。
这趟反派花瓶的体验之旅，开局似乎比预想的，要稍微有趣那么一点。
坐进那辆线条流畅、内饰低调奢华的轿车后座，权珩递过来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今天要见的导演和项目的基本资料。
“《青云》剧组，一个仙侠剧。你去试镜的角色是戏份不多的仙门弟子，台词三句，主要作用是站在主角身后当背景。”权珩的语气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份枯燥的报告，“你的任务很简单——”
“拿到它。”
林奈接过平板，快速浏览。对于“当背景”这项任务，他并无意见。
他的目光在“男三：温景行（饰 凌云）”一行字上短暂停留。这正是世界背景的核心人物，那个未来会登顶的影帝。
剧情中，这位主角会在被不断刁难中飞速成长。林奈从海报边角处影帝的头像上略过去，继续向下翻阅。
忽然，他手指一顿，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不是背靠金主的资源咖吗？
刚打理外表形象的时候，他可是在网络娱乐版块里畅游了一圈，那上面的人都说，花瓶从来都是空降剧组，直接拿到角色的，根本不需要费力气。
一个背景板还需要去面试？
林奈回想起网络上的信息，问道：“网上说，像我这样的，不是应该直接‘空降’吗？”
权珩侧过头，暗金色的瞳孔对上他那双清澈而直接的眼睛。车内空间密闭，阳光透过深色车窗透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光影。
他并没有因这个看似愚蠢或嚣张的问题而动容，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提问。
“可以。”权珩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引导式的耐心，“我甚至可以让你直接演主角。”
他的身体微微向林奈这边倾斜了一个极小的角度，带来一丝无形的压迫感。
“但那样，你就只是一个笑话，一个依靠我才能站上舞台的、很快就会摔下来的提线木偶。”他的目光锐利，落在林奈那张漂亮却似乎写满无知无畏的脸上，“别人会嘲笑你，轻视你，认为你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
“而通过试镜……哪怕只是一个走过场的试镜，”
权珩的指尖在平板上那个角色介绍上点了点，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务实，“你至少能在合约上，写下‘凭实力获得’这几个字。这层遮羞布，能让你在未来被攻击时，多一点点可怜的、但必要的缓冲地带。”
他靠回椅背，视线重新投向车窗外流动的街景，留给林奈一个冷硬的侧影。
“林奈，记住。在这个圈子里，我可以给你铺路，但路，需要你自己走过去。哪怕只是装个样子。”
“这是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