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当天下午四点，凌在星梭号货舱里最后一次清点资产。
时空砂还在多层屏蔽盒里安静旋转，那是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可用灵晶分成三部分：一百二十万转入拍卖会专用托管账户，二十万作为备用金留在匿名钱包，剩下的零头用于应急。
瑞娜把数字投射在舱壁上，荧光绿色的字符在昏暗光线中浮动：
【总资产估值：约182万灵晶（含时空砂）】
【本次拍卖可用资金：120万灵晶】
【基因序列化石预估成交价：30-50万灵晶】
“我们的优势是现金充足。”瑞娜说，手指在数据板上滑动，“但如果黑月家族真的不计代价，硬拼资金没有胜算。”
墨先生坐在一旁的货箱上，手里拿着索菲亚提供的竞争对手资料册——已经打印成纸质版，方便随时翻阅。“关键在于节奏。拍卖不是比谁钱多，是比谁的心理防线先崩溃。凌，你要记住三件事。”
他竖起三根手指，一根是仿生机械指，两根是苍老的人类手指。
“第一，不要第一个出价。让其他人先互相消耗。”
“第二，每次加价幅度控制在百分之五到十之间，既显示决心，又不暴露底牌。”
“第三，”他停顿了一下，“如果黑月包厢出价超过八十万，放弃。”
凌抬头：“为什么是八十万？”
“因为超过这个数字，就不只是竞拍了。”墨先生合上资料册，机械眼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那意味着他们愿意为了这块化石，在事后采取‘补充措施’。我们就算拍下，也保不住。”
货舱里安静了几秒，只有飞船循环系统的低鸣。
艾莉丝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秘银会的接入码发来了。拍卖会入口在第七层中央区的‘星穹塔’，我们需要在六点前完成身份核验。”
凌站起身，穿上瑞娜准备好的正装——不是礼服，而是一套深灰色的多功能作战服，外表看起来像普通商务装，但内衬嵌有能量缓冲层和基础生命维持系统。左袖口内侧还缝了一个微型信号干扰器，用来屏蔽可能存在的追踪。
“我一个人去。”他说。
瑞娜想说什么，但被凌抬手制止：“人越少越安全。你和墨先生守在船上，如果两小时内我没回来，或者发出紧急信号，立刻启动撤离程序。”
“那艾莉丝呢？”瑞娜问。
“她跟我一起——以数据形态。”
凌指了指耳后的骨传导通讯器。艾莉丝的意识已经同步到便携式终端，可以通过凌的感官获取现场信息，同时保持与星梭号的加密连接。
五点半，凌离开飞船。
永恒集市的第七层是整个空间站最繁华的区域。通道宽阔得能并排行驶四辆悬浮车，两侧是连绵的全息广告，展示着各种奢侈品、尖端科技和稀有资源。空气里飘着人造香氛，混合着金属和臭氧的味道。
星穹塔在中央区拔地而起，像一根刺入天顶的银色长针。塔身表面流动着实时星图，无数光点组成螺旋状星河，缓慢旋转。
凌走到入口时，已经有人在排队。都是些衣着考究的买家，身边大多跟着护卫或助手。安检通道有三条：普通通道、贵宾通道，以及一条完全封闭的黑色通道——那是给匿名竞拍者准备的，秘银会提供的正是这条。
黑色通道的入口没有任何标识，只是一扇光滑的黑色金属门。凌走到门前，腕部终端自动弹出一串动态验证码。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走廊，墙壁是吸光的深色材质，脚步声被完全吸收。
走廊尽头是个小房间，正中摆着一台身份核验仪。凌把手按在扫描板上，仪器发出柔和的蓝光。
【验证通过：匿名账户‘七星’】
【资金核验：托管账户余额120万灵晶，信用评级：S】
【竞拍席位：二层包厢b-7（单向透视玻璃，独立通道）】
【温馨提示：拍卖期间禁止任何形式的通讯外联，违规者将被永久列入黑名单。】
核验仪侧面的墙壁滑开，露出一部小型升降梯。凌走进去，轿厢内壁同样是吸光材质，只有头顶一盏微弱的指示灯显示楼层。
升降梯运行了大约十秒，停下时门开，外面是条铺着深蓝色地毯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门，门上只有编号。b-7在走廊中段。
凌推门进入。
包厢不大，约五平米。正面是一整面单向玻璃，俯瞰下方的拍卖大厅。玻璃下方有个控制台，上面有出价按钮、信息查询屏，还有个小小的物资传送口——竞拍成功后，拍品会通过真空管道直接送到包厢。
左侧墙壁嵌入了一个冷藏柜，里面摆着几瓶饮品和精致点心。右侧则是简单的休息座椅。
凌走到玻璃前。
拍卖大厅在他脚下三层楼的位置，呈圆形，中央是展台，周围环绕着三层席位。底层是散座，已经坐了七八成人。二层是半开放式隔间，此刻还有些空位。三层就是凌所在的这种全封闭包厢，一共十二个，环绕大厅等距分布。
艾莉丝的声音通过骨传导响起：“我正在接入拍卖会内部网络……系统防火墙很厚，但架构老旧。给我两分钟。”
凌的目光扫过其他包厢。大多数玻璃都呈雾化状态，看不清里面。但有三间是透明的——按照规矩，愿意公开身份的买家可以选择透明模式。
他看到了索菲亚情报里提到的人。
七号包厢透明，里面坐着个穿深蓝色套装的金发女人，正低头查看光屏。卡拉·米勒，克罗尔集团代表。她身边站着两个护卫，穿着集团制服，腰间配着非致命性武器——拍卖会禁止致命武器，但电击棍和束缚网是允许的。
三号包厢也是透明的，里面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学者，戴着一副老式眼镜，正用放大镜看手里的纸质资料。李维教授。他独自一人，桌上放着一杯热饮，冒出袅袅白汽。
五号包厢雾化，但玻璃表面显示着一个临时标志：两把交叉的战刀，下方一行小字“自由佣兵——血狼”。标志是动态的，战刀上滴着血一样的红色光效，缓慢流淌。
至于黑月家族的神秘包厢……凌数了一遍，所有包厢编号都正常，没有特别标注。但根据索菲亚的情报，他们很可能在九号或十号包厢，这两个位置视角最好，且离紧急出口最近。
“接入成功。”艾莉丝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拍卖会系统比想象中简单。我可以看到所有竞拍者的注册信息——当然，匿名账户只有代号。b-7是我们，A-1是秘银会预留的观察席，A-3是……”
她突然停顿。
“怎么了？”
“A-8包厢。”艾莉丝的声音压低，“注册信息显示是‘生命回溯基金会’，但系统日志显示，这个包厢的访问权限在十分钟前被临时提升到了‘理事会级’。正常买家不可能有这种权限。”
“拍卖会主办方有人？”
“不止。”艾莉丝快速敲击虚拟键盘，“我追溯权限提升记录……操作者Id是‘星穹塔安全主管’，而这位主管的个人账户，在过去三个月里收到了三笔来自‘寂灭王朝遗产信托’的汇款。”
凌看着A-8包厢的方向。玻璃是雾化的，但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坐着。
黑月家族不仅来了，还买通了安保主管。
这意味着什么？是确保竞拍成功？还是准备在竞拍失败后采取其他手段？
大厅灯光在这时暗了下来。中央展台亮起聚光灯，一个身穿银色礼服的主持人走到台前，是个气质优雅的中年仿生人，面部表情自然得几乎看不出机械痕迹。
“各位尊贵的客人，晚上好。”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音响系统传遍每个角落，“欢迎来到‘星海珍珑’第七十九期高端拍卖会。我是主持人银星。今晚共有二十二件拍品，涵盖稀有资源、尖端科技、上古遗物三大类。拍卖规则已发送至各位终端，请仔细阅读。”
凌的控制台上弹出规则文件，他快速浏览——标准拍卖流程，价高者得，落槌后五分钟内完成支付。
“那么，我们开始第一件拍品。”银星侧身，展台中央升起一个圆柱形展示柜，里面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紫色晶体，“‘虚空紫晶’，纯度99.7%，重量412克。起拍价：八万灵晶，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千。”
竞拍开始了。
凌没有参与前几件拍品。他看着数字在大厅屏幕上跳动，听着主持人落槌的声音，注意力却始终分出一部分，观察着其他包厢的反应。
卡拉·米勒竞拍了一块基因编辑模组，以二十五万价格拿下，表情轻松。
李维教授拍下了一套上古星图拓本，只用了七万。
血狼的包厢全程沉默，一次出价都没有。
而A-8包厢……
在第五件拍品——一台军用级能量护盾发生器竞拍时，A-8第一次出价了。出价方式很特别：不是通过按钮，而是直接输入一个数字——五十万灵晶，比当时最高价直接翻倍。
大厅一阵低哗。
主持人银星面不改色：“A-8号客人出价五十万。还有更高出价吗？”
没有。护盾发生器以远超估值的价格成交。
艾莉丝在凌脑中低语：“他们在测试。”
“测试什么？”
“测试其他竞拍者的反应模式，同时建立威慑。”艾莉丝调出数据，“从出价节奏和加价幅度分析，A-8包厢的决策者是个极其自信、习惯用绝对优势碾压对手的人。这种风格，符合黑月家族的行事逻辑。”
凌看向控制台上的拍品列表。基因序列化石排在第十五位，还有七件拍品才到。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
当第十二件拍品——一套完整的上古符文刻印工具——以四十万灵晶成交时，凌的骨传导通讯器突然传来瑞娜紧急通讯的震动模式。
不是语音，是预设的紧急信号代码：
【飞船周边检测到不明身份人员活动，数量六，装备不明。建议提高警戒等级。】
凌回复：【保持隐蔽，非必要不冲突。】
信息刚发出，大厅灯光突然全暗。
不是电力故障——因为应急照明没有启动。是全频段能量干扰，连包厢内的控制台都闪了一下，屏幕短暂黑屏。
黑暗中，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各位请稍安勿躁，是临时系统调整。灯光将在十秒内恢复。”
但凌的神识在黑暗中捕捉到了别的东西。
能量流动的异常扰动，从A-8包厢的方向传来，像某种高频脉冲信号，持续了不到半秒。
然后灯光恢复。
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艾莉丝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凌，刚才那半秒……拍卖会的主数据库被短暂入侵了。有人修改了拍品顺序。”
控制台上的列表刷新了。
原本第十五位的基因序列化石，现在跳到了第八位。
就在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