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清晨,霜露未曦,十夫长马库斯接到了来自要塞指挥部的命令:深入要塞东侧被称为“影语森林”的边缘地带,进行例行侦察,并绘制粗略的地形草图。
命令本身听起来简单,但当“影语森林”这个名字被念出时,帐篷里几个老兵的脸色明显变了变,连一向冷硬的马库斯,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悄然取代了之前因林凡识字而带来的些许轻松。
林凡跟在队伍末尾,踏入了这片传说中由希萨尔部落掌控的林地。
甫一进入,外界秋日高远的天空便被骤然截断。参天古木的树冠层层叠叠,交织成一片巨大的、墨绿色的穹顶,只漏下些许破碎的金色光斑,在铺满厚厚落叶和腐殖质的地面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图案。空气瞬间变得潮湿、清凉,带着泥土的腥甜和植物腐烂的、令人不太舒服的醇厚气息。
与军营的喧嚣、战场的惨烈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
并非完全没有声音。脚下踩碎枯枝的“咔嚓”声显得格外刺耳;远处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几声短促、怪异的鸣叫,随即又陷入沉默;风吹过极高处的树梢,带来一阵阵低沉而悠远的呜咽,仿佛森林本身在缓慢地呼吸。
但这种静,反而放大了人的听觉,也让每一种细微的声响都染上了不确定的危险色彩。光线在这里被过滤得幽暗而暧昧,扭曲的树干在阴影中仿佛蛰伏的巨兽,缠绕的藤蔓如同垂下的蛇群。
林凡感到自己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他脖颈后的寒毛微微竖起,一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着的黏腻感,如同蛛网般缠绕上来。这感觉,比直面阿布罗骑兵的冲锋更加令人心悸。那是明刀明枪的威胁,而这里,危机潜藏在每一片树叶后面,每一道阴影深处。
“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马库斯压低声音吼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招子放亮点!希萨尔的土着们比林子里的毒蛇还阴险!”
士兵们紧张地握紧了武器,自动收缩了队形,彼此靠得更近。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和皮甲摩擦的窸窣声。就连最油滑的老兵,此刻也收起了散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林凡下意识地调出了脑海中的“小地图”。代表他们这支小队的绿色光点在缓慢移动,而地图边缘,代表着未知区域的战争迷雾浓得化不开。偶尔,似乎有那么一两个极其微弱的、一闪而逝的黄色光点在不远处掠过,但速度太快,让他无法确定是错觉,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窥视。
他尝试着像在游戏里那样去放大、锁定,却发现功能受限,只能提供一个大概的方位和极其模糊的威胁提示。这种不确定性,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不安。
森林似乎在玩弄着闯入者。有时,他们会经过一片突然开阔的林间空地,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温暖得让人恍惚,仿佛之前的阴森只是错觉。但下一刻,转过一个弯,他们又会陷入更加深邃、更加浓雾昏暗的林地,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开始出现:一棵老橡树的树干上,刻着一个奇怪的、如同盘旋毒蛇般的符号,用一种暗红色的矿物颜料涂抹,在幽暗中隐隐发亮;几块石头被刻意堆成塔状,上面摆放着一只被剥了皮、内脏却不见了的松鼠,引来几只嗡嗡作响的飞虫。
没有人去碰那些东西。老兵们的脸色更加难看。
“是希萨尔人的标记……”一个士兵声音发干地低语,“他们在警告我们。”
林凡看着那只死状诡异的松鼠,胃里一阵翻腾。这不是野兽的杰作,这是有智慧的生物刻意为之的展示——展示着他们对这片森林的绝对掌控,以及对外来者的冷漠与威胁。
阳光渐渐变得倾斜,林间的阴影被拉长、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森林深处的幽暗,仿佛活了过来,正在缓慢地、不可阻挡地向他们蔓延。
马库斯抬头看了看透过枝叶缝隙看到的、已经开始泛红的天色,果断下令:“够了!记录到此为止。撤退,按原路返回!”
命令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队伍迅速转向,加快了脚步。
然而,林凡心中那份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那些隐藏在林叶间的眼睛,并未离开。这片寂静的森林,仿佛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巨网。
而他们,就是网中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