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岩坐在桌旁处理工作,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他已安排了国内最权威的精神科专家,最迟大后天就能抵达莫斯科。
沈美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现在除了满足自己正常的吃饭、喝水等生理需求之外,就是发呆。
顾岩不放心留她独处,便将工作挪到卧室一角,时时刻刻陪着她。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沈美妍的短信。
【沈美娇,我出事了,急需两千万。你那个顶级alpha那么有钱,你陪他睡也是睡,给我弄点钱怎么了?赶紧想办法,明天中午12点前我必须见到钱。】
顾岩眸色一沉,将手机反扣在桌上。等他回国,这小混球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床上传来两声压抑的轻咳。
他立刻起身走近查看,
“怎么,着凉了?”
她有问必答。
“烟瘾。”
她有吸烟的习惯。
顾岩从床头的抽屉里拿了一盒香烟递给她,包装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别的方面沈美娇可能没见识,但烟这玩意她是真认识,寿百年五彩,是好烟。
她听话的接过,披上外套,拿着打火机朝阳台走去。
“外面冷。”
“干坏事还怕遭罪?”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顾岩心脏猛地一缩。她似乎……回来了一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喜悦涌上心头,他立刻抓起自己的外衣跟了上去。
沈美娇倚着栏杆叹气,挡着风点烟,吸了一口。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犹豫了一会,她按灭了火星,把滤嘴拔了,直接反向点烟。
这回对劲儿了。
“!”顾岩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却也不敢上前阻拦,“你,烟瘾这么严重?”
“不严重,这是好烟,但劲儿太软了。”她望着远处莫斯科璀璨却冰冷的夜景,目光有些悠远。
真冷啊,像回家了一样。
“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会吸烟?”
“这也不光彩,我不在人前,更何况有二手烟。”
顾岩还想解释,还想道歉,他尚且没来得及说什么,话语却被她轻声打断。
“顾岩,你什么都没做错,看你这样,我心里难受。”她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给我点时间,过两天就好了,一定可以变回以前的样子。”
沈美娇本来就有理解和包容的能力,她教训那个持刀跟踪狂的时候,林清默看到了她血腥残暴的一面,不可避免的流露出畏惧和厌恶的情绪。沈美娇根本没放在心上,这没什么值得她内耗的。
可这次的不一样,这次触及的东西太本质了,否定的是她的生存尊严。
这是一种“非我族类”的恐惧。他恐惧的不是她的行为,而是她“是什么”。
行为可以纠正,本质无法改变。
她本就不自信。尽管总说这是个扭曲的世界,心底却比谁都清楚,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扭曲的是她自己。明明长的像人,却偏偏不是一个物种……怎么想怎么怪异。顾岩那一刻的极致恐惧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杀死了她。
她太害怕顾岩因为接受不了她的本质而抛弃她,只能断尾求生。率先一步切断自己身上最可能被嫌弃的部分“一个异类的感情需求”。
我已经……把最麻烦的部分处理掉,再多留我些时日吧。
沈美娇深吸了一口冷空气,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咋回事,就感觉心里被捅了一个大大口子,咋合也合不上,多半是那该死的躁郁症在作祟。
顾岩的额发有些凌乱地垂落,少了几分平日的矜贵整饬,反倒透出些许罕见的少年狼狈。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愈发低沉温柔,“沈美娇,你相信我,我从未恐惧过你。”
“我信,我能感觉到你说的是真心话。”她朝着风向的反方向吐出一缕青烟,强压下喉间的酸涩,“我的身体,你们研究出啥了吗?其实我自己也好奇,我这壳子跟你们的到底有啥不一样。”
“……”顾岩呼吸微滞,声音略哑,“没有,没有研究你,我只是担心你。”
“顾岩,你姓顾、还是姓霍。”
“……”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令人心酸的沉默。
烟燃尽了。好烟,但没烟嘴,浪费了一截。她挥手驱散周遭的烟味,转身准备回屋。
身后传来男人苦笑的声音,
“你怎么不叫哥了?”
“怕你恶心。”她的脚步未停,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毕竟…不是你的同类。”
他看自己,大概跟看伪人没什么区别。
顾岩从身后猛地将她拥入怀中,脸颊紧紧贴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你又要这样……我没有故意瞒着你,所有的过往,我都可以一一告诉你。”
沈美娇垂下眼帘。
我只是个过客,知道那么多干啥。
“好,改天,我仔细听你说。”
……
与SUmG的商业洽谈不得不继续。被审讯耽搁三天,沈美娇调整情绪又花了三天。不过遭遇如此变故,需要时间平复也属人之常情,他们的恢复速度已堪称惊人。
沈美娇担任司机,把那路虎揽胜开的又凶又稳。应炀惊呆了,这绝对是国宾车队驾驶员水平。
他想起初见面时还觉得这位大小姐不靠谱呢,结果人家能兼任职业保镖和专业司机,跟她一起出差简直太稳了。
沈美娇瞥了眼后视镜,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左手缓缓伸出车窗,对着后方比了一个清晰的中指。
“怎么了?”
她虽然孩子气,但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挑衅举动。
“那小金毛在跟踪咱们。”
“FSb?”
沈美娇摇头,“不是,是飞机上那个保镖,联邦保卫局的。”
联邦保卫局简称FSo,主要负责为政要提供安保,他怎么会插手FSb的问讯工作。
是他特意安排的吗?
她叫他“小金毛”,难道他们很熟?
“要甩开他嘛?”
沈美娇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眼底却掠过一丝渴望,其实她还是无比希望跟安德烈比一场的。
“没必要,看来三天的问询还是远远不够,我们依然是重点关注对象。”
沈美娇叹气,“我的错,连累你了。”
顾岩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一阵钝痛。从前她那份独有的孩子气只展露给他一人,如今却似乎连那个“小金毛”都能分享一二,唯独对自己,只剩下成熟稳重。
“顾岩?你咋了,心情一下子这么低落。”
alpha望向窗外,无声地苦笑。
她叫他“顾岩”,一边急于划清界限,一边却又无微不至地关注着他,连一丝一毫的失魂落魄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这beta,真是过分得可以……
应炀隐隐觉得不对劲,气氛大大的不对劲。太反常了,当初在机场见面时,沈美娇可是吊儿郎当的,特别依赖顾岩,像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孩。
但现在……她情绪稳定,做事稳妥。
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可靠”?
反差感太强了。
“顾岩,应特助,你们在莫斯科有仇家吗?”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沈美娇仰头示意他们看后视镜,三辆白色的汽车轰鸣着闯入了视野,杀气腾腾。
“奔着撞翻我们来的,安德烈已经帮咱们逼停了一辆,否则……是四辆。”
顾岩顿时头皮发麻,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霍御鸣!
他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纸里包不住火啊……”他低声喃喃,带着一丝宿命般的嘲弄,“他终究还是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