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光刚照在脸上,程知遥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那扇门就塌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倒塌,而是整个空间像被揉皱的纸一样扭曲起来。墙上的涂鸦融化成流动的数据线,地板裂开,露出下方无数交错的时间碎片。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坠,可又没真正落地。
对面站着一个人。
穿着观星庭长官的银灰长袍,戴半透明星图面罩,眼神冷得像冻住的湖水。
那是她自己。
“执行清除程序。”对面开口,声音机械,“目标:林夕。”
远处传来枪械上膛的声音。
程知遥猛地扭头,看见林夕站在倒悬的城市边缘,手里举着电磁手枪,枪口正对着她的脑袋。林夕的眼睛全黑,没有瞳孔,只有异形才会有的那种深不见底的暗光。
她咬了一下舌尖,疼。
不是梦。
是比梦更糟的东西。
“仓仔!”她低吼。
像素小熊从她脑后飘出来,屏幕闪着红字:【警告!检测到高维意识入侵……系统连接不稳定……】
“老子要是真想当官,高考体检都不会过好吗?”她一边骂一边稳住呼吸,“这破幻觉能不能走点心?”
话音落下,小熊耳朵突然变蓝,屏幕刷新:【吐槽值达标……权限恢复……】
她松了口气,立刻观察四周。
每一次林夕扣动扳机,对面那个“长官版程知遥”就会抬手阻止。而每当“长官”下令击杀林夕,现实中的林夕就会抱头蜷缩,像是承受巨大痛苦。
这不是单向控制。
是双向共感。
她们两个都被困在同一个梦境里,互为对方的精神锚点,也互为攻击源。
“所以……”她冷笑,“你想让我亲手杀了她?还是让她先崩盘?”
没人回答。
但她知道是谁干的。
母巢。
通过母亲吊坠残留的脑波数据,构建出这个精神牢笼。它不杀她,它要她自我瓦解。
她低头看手。
指尖在抖。
刚才那间屋子,那些画,七岁的生日,妈妈牵她的手看星星——这些记忆本来藏得很深,现在全被翻出来当武器使。
她不能崩溃。
一旦动摇,林夕就会彻底被异化。
她扯下发带,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用力绑紧。皮筋勒进皮肤,痛感让她清醒。
然后她冲向林夕。
每一步都像踩在玻璃渣上,耳边响起各种声音:父母离婚那天的争吵、医院里心电监护仪的滴声、毕业典礼上独自鼓掌的回响……
她不管。
扑到林夕面前,直接拽过她的手,把发带另一端缠上去,打了个死结。
“既然你是我的幻觉,”她喘着气说,“那我就拉你一起疯。”
林夕挣扎,但动作迟缓,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
“仓仔!”程知遥大喊,“启动情绪共鸣协议!老子现在恨透这狗屁命运了!”
小熊剧烈震动,全身像素块乱闪,仓库自动弹开。
一道银光飞出。
是那枚贝壳发卡。
第4卷海底王国篇,人鱼女王汐月送她的礼物。她说:“带着希望游下去的人,不会沉。”
发卡落在她掌心,还带着一点海水的气息。
她握紧它,转身冲向脚下城市裂缝中央的那个发光节点。
那里跳动着一团能量核心,像是整个梦境的心脏。
“你说我是容器?”她一脚踩上断裂的高楼残骸,一步步逼近,“那你看看我装的到底是谁的记忆!”
她举起发卡,狠狠插进能量节点。
轰——
画面炸开。
一边是星空下的母女,小女孩笑着扑向流星雨;一边是昏暗实验室,银发少女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轻声哼着跑调的童谣。
两股记忆洪流撞在一起。
梦境开始崩塌。
建筑碎裂,时间线断裂,天空裂开巨大的口子,露出外面漆黑的虚无。那个“长官版程知遥”伸出手,似乎想说什么,但身体已经像素化,一块块散掉。
林夕的枪掉了。
她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嘴里发出断续的声音:“别……信我自己……别……”
程知遥也被震飞出去,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冷。
石头贴着后背,刺骨的凉。
她睁开眼,天花板是原始岩层,蓝光脉络在石缝间缓缓流动。那扇刻着吊坠符号的门还在,半开着,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她动了动手。
发带还在。
她和林夕的手腕仍然绑在一起,血混在一起,干了又湿。
她摸出最后半管清醒剂,给自己扎了一半,转头给林夕也推了进去。
林夕脸色惨白,耳后接口渗出淡金色液体,像是某种数据溢出。
她摘下眼镜,用衣角狠狠擦了一遍镜片,再戴上。
世界清晰了。
不是涂鸦屋,不是倒悬城,不是母巢构造的任何幻境。
这里是真实。
至少目前是。
她扶墙站起来,反物质炸弹还在背包外侧,手指一直没松开。
林夕动了一下,嘴唇微张:“别……信我自己……”
说完就昏过去了。
程知遥没松开发带。
她靠着石壁坐下,呼吸很重,胸口像被碾过。左手和林夕的手贴在一起,能感觉到微弱的脉搏。
门外的蓝光越来越亮,频率变了,不再是稳定闪烁,而是有规律地跳动,像某种信号。
地面开始震。
不是地震,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盯着那道门缝,声音很轻:“我没变成谁的容器,也没活在别人的剧本里。”
她想起姜明川的罗盘裂开时的样子。
想起陈铁最后一次哼童谣的走调嗓音。
想起林夕在实验室里抱着婴儿的侧脸。
她不是孤例。
她是所有失败实验的终点,也是唯一活下来的变量。
门缝外的蓝光突然拉长,形成一条细线,直指隧道深处。
与此同时,脚下岩石发出细微的裂响。
一道红光从缝隙里透上来,带着灼热的气流。
她没动。
只是把反物质炸弹拿了出来,握在右手。
林夕的手忽然抽搐了一下。
发带上的血迹正在慢慢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