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跳到00:00:41的时候，天空的辐射云裂开了。
那只巨大的黑色竖瞳，从翻滚的紫雾里睁开，直勾勾盯住小朵。
程知遥脑子嗡的一声，身体先于意识冲了出去。她扑向陈铁，伸手就要把孩子抢过来。可就在她的手指碰到布娃娃的瞬间，一道黑影破空而下——
是触须。
粗得像钢缆，表面泛着油光，末端分叉成无数细丝，直奔小朵头顶扎来。
“闪开！”陈铁一声吼，右臂机械外骨骼猛地抬高，掌心爆发出一团蓝白色光晕。等离子护盾瞬间展开，像一口倒扣的锅，把三人全罩了进去。
轰！
触须砸在护盾上，溅起大片火花。地面炸出一个坑，碎石飞溅。那股冲击力让程知遥踉跄后退，撞在控制台边缘，嘴里一阵腥甜。
“护盾同步率63%……正在下降。”仓仔的声音断断续续，像素小熊的身体开始闪烁，“外部压力超限，建议立刻撤离。”
“撤个屁！”程知遥抹了把嘴角，咬牙盯着外面。那根主触须没退，反而缠上了护盾边缘，黑色液体顺着盾面往下滴，每滴一滴，护盾就发出滋啦的腐蚀声，裂纹一点点蔓延。
小朵还在陈铁怀里，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呼吸几乎感觉不到。那个破布娃娃被压在她胸口，红光微弱地闪着，像是心跳。
“她不是控制器。”程知遥突然说，“她是信号中转站。异形通过她连接节点。”
陈铁没回头，声音沙哑：“那你还不跑？”
“我跑了，谁来关倒计时？”
“我不需要你关。”陈铁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儿，手轻轻抚过她额头，“我只需要你带她走。”
话音未落，他一把将小朵塞进程知遥怀里，同时用机械臂猛推她后背。程知遥直接被推出两步，差点摔倒。
“走！”陈铁单膝跪地，双手按在护盾发生器上，外骨骼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别让我白死！”
“你他妈有病吧！”程知遥怒吼，抱着小朵不肯动，“现在不是演悲情戏的时候！”
“我不是在演。”陈铁抬头看她，眼神平静，“我是她爸。我得做点父亲该做的事。”
他右手在腰侧一按，外骨骼能量核心的保险盖弹开，露出红色按钮。
“自毁协议启动。”机械音响起，“倒计时十秒。无法撤销。”
程知遥浑身一僵。
“九。”
她想冲上去按掉按钮，可护盾已经开始收缩，出口即将关闭。
“八。”
她低头看小朵，孩子的小脸烫得吓人，像是烧坏了脑子。
“七。”
她咬牙，抱紧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六。”
陈铁终于笑了。他抬起左手，扯下脖子上挂着的一块旧军牌，塞进护盾内侧的缝隙里。动作很轻，像放礼物。
“五。”
护盾内壁，一行刻字清晰可见：**给小朵的20岁生日礼物，爸爸修好了车，等你回来。**
“四。”
程知遥眼眶发热，但她没哭。她知道现在哭就是害死所有人。
“三。”
她转身，抱着小朵往控制室角落冲。
“二。”
轰——！！！
爆炸来得比预想要快。
气浪掀翻了半间控制室，金属板像纸片一样卷曲飞起。等离子护盾在最后一瞬撑住了大部分冲击，但还是炸成了碎片。陈铁的身影被火光吞没，只剩一只机械臂残骸甩飞出来，重重砸在程知遥脚边。
她被震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全是雪花。左臂的旧疤崩裂，血顺着工装裤流下来，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
“警告……数据震荡……系统重启中……”仓仔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像素小熊变成乱码，一闪一闪。
程知遥趴在地上，手指抠进地板缝，一点一点往前爬。她够到了星空吊坠，沾满灰尘和血。
她把它按回控制台凹槽。
屏幕亮了。
【共振频率维持中……倒计时00:00:38】
能量柱还在。
蓝光穿透辐射云，云层中的竖瞳剧烈收缩，似乎在痛苦挣扎。
程知遥喘着气，单手撑地站起来。她捡起那只残破的机械臂，挂在自己背包带上，然后把小朵背到身后，用登山绳捆紧。
“老子还没答应让你死呢。”她对着空气说，也不知道是说给陈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走到控制台前，双手放在输入区，精神体重新接驳。脑仁像被电钻搅，太阳穴突突跳，但她没松手。
“仓仔，给我撑住。”
“……系统恢复……低功耗运行……”仓仔终于稳定下来，小熊虚影摇晃着飘到她肩头，“宿主，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输出。”
“少废话。”她盯着倒计时，“还有三十秒。我能撑。”
外面的辐射云还在翻腾，但不再逼近。能量柱的蓝光越来越强，像是要把整片天撕开。
程知遥的视线有些模糊。她想起陈铁最后的表情，不是痛，不是恨，是轻松。
他还哼了一句歌。
走调的童谣。
她不知道名字，只记得旋律很笨，像爸爸哄孩子睡觉时随便哼的。
“替我看看春天。”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程知遥咬破嘴唇，血腥味让她清醒了一瞬。
她不能倒。
小朵还活着。
节点还没修复。
她必须站着。
倒计时跳到00:00:15时，天空的竖瞳开始闭合。黑雾收缩，像是被什么力量拉回去。
蓝光占据了上风。
程知遥的手在抖，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键盘上。她能感觉到精神体快要散架，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玻璃渣。
但她没动。
00:00:07。
00:00:06。
00:00:05。
她忽然觉得左臂不疼了。
不是麻木，是有人在碰它。
她低头。
小朵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了出来，轻轻搭在她手臂的疤痕上。
红光从她指尖渗出，顺着疤痕蔓延，像一条温热的线。
程知遥猛地瞪大眼。
她想抽手，可小朵握得很紧。
控制台的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信号源变更：控制器已切换】
程知遥还没反应过来，能量柱轰然暴涨，蓝光直冲云霄。
辐射云彻底炸开。
远处沙漠的地平线上，一道沙尘暴正缓缓升起，形状像车轮，朝着核电站方向滚动。
程知遥站在焦土上，背着小朵，手里抓着那只残破的机械臂。
风卷起她的马尾，吹开她额前的碎发。
她看见沙暴中心，有个坐标在闪。